黎漠偏头吻了吻她的鬓发,“再忍忍,就要靠岸了。”
宋归有些累,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眼眸慢慢阖上。
呼吸间是清雅邈远的木香,宋归恍恍惚惚,又梦见了最开始被黎漠从潭水里救起的场景。或许对这个男人的依靠和情动,便是在那时不知不觉间产生的吧。
“黎漠啊……”
宋归启唇轻唤,猛一凛,醒了,指尖触到的一抹微凉的衣角。她正睡在黎漠腿上,两人坐在马车中,马车在辚辚前行。
黎漠将按在宋归眉心的手移开来,他垂眸看向宋归轻声问:“醒了么?现在感觉怎样?还觉着不舒服么?”
宋归摇摇头,她坐起身伸了伸懒腰,睡了一觉,此时她神清气爽,“到陵洲城了么?我睡了这么久啊。”
“不算太久。”黎漠抬眸看向宋归,有些担忧地问:“你……适才做了什么梦?”
“嗯?”宋归眨眨眼,她笑道:“哦,我发现我老是梦见你第一次将我从潭水中救出来的场景,适才又梦见了。”
黎漠舒了眉眼,他点点头,“我瞧着你总是皱着眉,以为做了甚噩梦。”
宋归笑得眉眼弯弯,她凑上前,在黎漠唇角亲了亲叹道:“我觉着我应该是从那个时候便喜欢上你了。”
黎漠对上她的眼眸,抿了抿薄唇,“荣幸之至。”
第44章 吃醋
马车在街衢上辚辚驶着,宋归靠在黎漠怀里低声和他说着闲话。忽然,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黎漠忙伸手将宋归护住,才没让她磕在马车壁上。
“发生什么事了?”宋归嘟囔着掀开帘子探出头去。
一双手猝不及防地伸过来,一把揪住了宋归的衣领,一张浮肿隐隐带着死气的面孔便凑到了宋归面前,那面孔沙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救命啊,贵人救救我——”
“黎漠!”宋归吓了一大跳,尖叫一声往后躲。
黎漠眼眸一凛,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转身朝车外看去,眼底杀意翻涌,他右掌推出,拍开那只流着脓水的手,将宋归揽在了怀里,偏头连连吻着宋归,柔声安抚,“莫怕,婉窈莫怕。”
宋归窝在黎漠怀里颤抖着身子,她紧紧揪着黎漠胸前的衣裳,上下牙齿“咯咯”打颤。
黎漠气急,抬高声音冷声问道:“陈英何在!”
外头一阵嘈杂,俄而,马车车门被推开了,阳光照射进来,陈英穿着官服跪在外头叩首,“臣在。”
黎漠皱着眉,扫了一眼周围暴动的民众,沉声问:“民众为何拦车喧哗?”
陈英抬袖沾了沾额头的汗水,叩首答道:“疫情传染猛烈,城中医官被传染得七七八八,百姓无处可医,又饥馑难耐,故拦车喧哗。”
有民众撞开了侍卫隔开的人墙,冲至马车前,一面往上车里头爬一面嘶哑着声音喊,“求求贵人给点吃的,草民已经五日未见着一粒米了。”
黎漠怀里抱着宋归,他怕这些神志不清的人伤到宋归,当下眼眸一暗,右掌向下翻出拍在马车壁上,内力冲荡开,将围在马车周围的民众拍开一丈远,“车夫!行车!”
“诺。”车夫闻言,抬手扬鞭,马儿长嘶一声,“哒哒”两下马蹄后,向前跑去。
宋归紧紧闭着眼睛,葱白纤长的手指绞着黎漠衣襟,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布满了密密的冷汗。
宋归这样让黎漠异常焦急,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宋归吓成这样,一时间慌了心神,不知该怎样安抚她,只能一直紧紧搂着宋归,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头不住吻她。
宋归渐渐平静下来,她舒了口气,松开紧紧揪着黎漠前襟的手,在黎漠的颈窝处蹭了蹭,轻声唤他,“黎漠,要亲。”
“好,亲。”黎漠一叠声答应着,按着宋归的后背,低头俯身吻住宋归还有些哆嗦的朱唇。
唇分后,宋归弯眉笑了笑,拉过黎漠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一向波澜不惊冷漠沉静的端王殿下有朝一日也会如此惊慌失措,这一场惊吓我值了。”
黎漠轻叹一声,他抬袖替宋归轻轻拭去额头的汗珠,将她搂得紧了些,“人非草木怎能无心?婉窈你适才……适才真的吓坏我了。”
宋归弯了一下眉眼,凑上前吻了吻他的唇角,一偏头正好看见了马车外的场景。
街衢旁积尸绵延,染了病的民众被持刀侍卫厉声呵斥着,像赶鸭子一般推倒路旁,有些尸体被水泡胀了横在街衢旁,面色浮肿发青,蝇虫在尸体上起起落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有些将死未死的人由于饿得狠了,发疯似地啃咬着死去的尸体,神态癫狂。
宋归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偏过头,干呕了几声。
“怎了?”黎漠忙将她扶起,拉过她的手,掌心相贴,渡了点真气过去。
“无妨。”宋归摇摇头,她舒了口气,脱力地靠回黎漠怀里,沉默了一会问道:“陵洲饥荒,朝廷没有拨银下来么?”
黎漠摇了摇头,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低声道:“层层克扣,等到了百姓手里,已经所剩无几了。”
宋归在黎漠颈窝处蹭了蹭,“看来太子殿下此番是要大刀阔斧地整顿陵洲城这帮好吃懒做的贪污犯了。”
黎漠攥紧了宋归的手,偏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八十四云骑已秘密赶至陵洲城,无甚要紧事,你尽量不要出府,一来城中瘟疫横行,恶民无数,二来我怕陈英抓了你作威胁我的筹码。”
“嗯,我会万事小心。”宋归点点头,她得意一笑道:“抓我来威胁你的人还没出生呢,跟我玩这些,那就让他们瞧瞧宋爷爷的本事。”
黎漠弯了弯眉眼,他将宋归耳畔的秀发捋到耳后,吻了吻她的朱唇。
马车拐进一条幽深小巷,巷子尽头有一株银杏树,树叶茂密繁盛,剪落了一地的日光,车夫一拉缰绳,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一所府邸前。
车夫跳下马车,抽出脚凳,搁好后便垂手立在一旁。
黎漠弯腰下了马车,转身将宋归半搂着抱下马车。
镶嵌着八十四颗铜乳钉的朱门缓缓打开来,一个身着玄衣的男人快步走出来,朝黎漠萧飒恭敬地行了一礼,“属下已在府上恭候殿下多时。”
“啊哦,好一位飒爽凌厉的英俊男子啊。”宋归眼眸亮了亮,她“蹭蹭蹭”跑至那玄衣男子的身旁,笑问:“你叫什么?”
“回夫人,属下名唤云鸾。”玄衣男子拱手朝宋归行了一礼,一板一眼道。
“云鸾?”宋归挑了挑眉,“你和云毓是兄弟?”
云鸾摇了摇头,“不是。”
宋归挑了挑眉,她转头看向黎漠道:“你是看颜值招揽人才吗?为何八十四云骑一个比一个英俊。”
黎漠:“……”
“走罢,别做耍他了。”黎漠拂袖抬脚跨进了府邸,面色有些冷郁。
云鸾脸色一变,周身已被黎漠挥来的一掌罩住了,他后退一步,躲闪不及,凌厉的内力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云鸾咬牙受住,额头已然渗出冷汗来。
宋归没有察觉到异样,她抬腿小跑几步跟上,和黎漠并肩走着。
宅子两进两出,小巧玲珑。月洞门后假山作屏,藤萝绕在假山上,暗香浮动,山后是一池碧水,浮萍盖了半池,光洁的鹅卵石围着池子绕了一圈,不时有红鱼浮上水面,吹着浮萍玩。
宋归忙着欣赏院中别致的江南景色,一直没有注意到黎漠沉郁的脸色。
黎漠来陵洲城之前并没想到宋归会跟来,所以他只吩咐云鸾收拾出了一间卧房。两人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穿过密密匝匝的竹林,过了一道垂花拱门,一排青瓦白墙的屋子映入眼帘。
黎漠推开处在正中间屋子的竹门,宋归跟在他身后进去。
一道琉璃屏风隔开了床榻和书案,东面开窗,窗外修竹森森,白墙隐没在幽绿的竹林间,别是一番清静景致。
旅途劳顿,宋归甫一进屋,便直奔床榻。她在床榻上滚了一圈,伸了伸懒腰,舒了一口气,拽过绣被裹在身上唤,“黎漠,我有些困想睡会,晚膳别叫我,你忙你的罢。”
黎漠正将包袱中的物件拿出来摆放,闻言顿了顿,他放下手中的活,走至床榻边,见宋归和衣躺下,绣鞋都没脱,当下走至她身侧,拉下绣被道:“婉窈起来,将外衫褪了再睡。”
宋归又累又困,实在不想动,她哼哼唧唧磨蹭,“你凶我干嘛,咱们一路舟车劳顿,我困得胳膊都提不起来了,哪里还有力气脱衣服嘛,你语气还这么凶……”
黎漠抿了抿薄唇,他站了一会后,蹲下身帮宋归脱了鞋子,将宋归从床上拉起来,又帮她将外衫褪了,拉过绣被盖好,这才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宋归翻了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子,砸吧砸吧嘴,呢喃了一声“夫君最好”,便阖眼沉沉睡去。
黎漠收拾好屋子之后,走回床边,替宋归掖好了被角,这才推门走出了卧房。
屋外云鸾垂手立着,他的面色有些苍白,黎漠那一掌拍得他右臂脱了臼,云鸾不敢自己接回去,只能咬牙忍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