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桑桑沉吟不止。如果直接告诉赵恒,万一消息是假的,难免又让人心惶惶,但如果不理会,万一是真的呢?
她突然想道玉华大长公主的失踪,心中一动,道:“玉华大长公主突然没了下落,如今人也不在城中。”
沐旬鹤神色凝重:“也许是与西疆的异动有关,但,也许是与王夫人所说的事情有关。若是后者,那么乌拔拓思与赵启之间,只怕有什么勾结。”
沐桑桑瞬间拿定了主意,吩咐道:“带上王夫人派来的人,与我去城外去见陛下!”
銮驾在泥泞中向城外走去,沐桑桑一路思索着,能让长平百姓死伤过半的,无非水火二字,但如今正值阴雨天,火攻并不可取,是水吗?
澄江正在汛期,秋雨又一直不止,如果一旦决口,长平城必将生灵涂炭。她忍不住打起车帘,向追随在后的沐旬鹤问道:“你心里猜测会是什么事?”
沐旬鹤很快答道:“如今陛下的心腹大患,便是一个水字。”
看来是想到了一处。只是她并不熟知地理,以赵启所处的位置,真能让澄江顺从心意在长平附近决堤吗?
“澄江所流经的区域,有多少在赵启手中?在那边动手脚的话,能影响到这段河道吗?”沐桑桑急急问道。
“澄江百多年前曾经改道,旧河道如今还在,能通向护城河。”沐旬鹤道,“若是在上游水流急又靠近旧河道的地方挖开大堤,江水很可能会再次改道,沿着旧河道卷向长平,臣也正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不敢怠慢。”
沐桑桑心下一惊,忙吩咐宋意道:“命车马再快些!”
两刻钟后,沐桑桑赶到了赵恒行帐的所在,此处在河堤上地势较高的地方,是几座连在一起的帐篷,十分简陋,赵恒人还在堤上,并不在帐中。
等沐桑桑赶过去时,正碰上收到消息正往回走的赵恒,遥遥一打照面,赵恒脚下发力,瞬间已冲到近前,握着她的肩急急问道:“你没事吧?”
因为事关机密,所以沐桑桑打发人去传信时只说有急事,却没有提详细的内容,赵恒不知有什么事竟然需要她亲自走一趟,心中十分紧张。
沐桑桑忙道:“我没事,是我家收到了一个机密消息,只是无法验证。”
她忙让沐旬鹤上前,细细将原委说了一遍,赵恒很快问道:“人带来了吗?朕亲自问他。”
一柱香后,赵恒回到行帐,沉声道:“我已经派人沿河道向上游去勘察,也往万年那边传了信,让他们尽快查证,你放心吧。”
沐桑桑此时才有机会细细端详他,就见他靛蓝色常服的下摆上有许多泥水的痕迹,牛皮长靴的靴底和鞋帮上沾了许多河泥,颜色也有些古怪,显然已经湿透了。
她一阵心疼,忙道:“虽然忙,也该换换鞋,湿了穿着多难受。”
“并没有很湿。”赵恒拉着她坐下,道,“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我有些担心,你不要回城,到山上行宫去住几日吧。”
沐桑桑一怔,本能地答道:“不行,我不能去。”
第118章
东山行宫位于东山的前山山腰,是经营了几代的皇家行宫,地势既高,储备丰富,又有东山大营就近护卫,搬去那里,无论水患还是兵患都无法殃及,最是安全,赵恒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万年城那边会有什么动作,但他打算让沐桑桑暂时搬去那里,等一切落定,没有危险了再回城。
沐桑桑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她能避,赵恒肯定是不会避的,那么她就不能抛下他独自求安全,况且她身为皇后,在这时候若是头一个走了,万一万年城那边放出什么谣言来,即便没有水火之灾,城中也会大乱,到那时人心动荡,却比天灾更加可拍。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走。
赵恒见她不肯答应,又道:“那么我跟你一起回城,有我在,万一有什么变动,也能保你无虞。”
沐桑桑摇头说道:“你不必为了我改动计划,汛情原本就在最艰险的时候,更何况现在又添了敌情,有你在这里应对,堤上才能稳住人心。我先回城去,有我在那里,即便有什么变故也算是个照应,百姓也能安心一些。宫中有禁军有护卫,那么多人守着,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赵恒拥着她,蹙紧了眉:“我不放心。我让人立刻送你过去,不管消息是不是属实,你在那边更安全。”
“陛下!”沐桑桑挣脱他的拥抱,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很少违拗陛下的意思,但是这件事,我不能听陛下的。我必须留下来,无论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国家,我都必须留下来。”
两人独处时,她从来不用陛下两个字称呼赵恒,赵恒一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不会改主意,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感慨,许久才缓缓吐了一口气,涩涩说道:“桑桑,你跟着我,受苦了。”
“怎么会?”沐桑桑伸臂搂住了他的脖颈,在他唇上软软地吻了一下,低声道,“即便吃苦,我也心甘情愿,更何况有你护着我,我从来就没吃过苦。”
赵恒心里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既是酸涩又是感动,劝道:“既然如此,你更该听我的安排才是,帝后原本每年秋季也都要去东山行宫行猎,你便是去了,别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可我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沐桑桑摇头,“我不去,我留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应对。”
赵恒低下头,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呼吸绵绵。许久,他低声道:“暗夜在万年城进展颇为顺利,如今已经成了赵启的心腹,但他并没有提起过此事。我已经飞鸽传书向他询问,最快明日午前就能收到消息,若真有危险,你听我的话,早些脱身为上。”
夫妻两个虽然亲密无间,但这些军政要事赵恒此前并没有多说,沐桑桑虽然知道暗夜是他的心腹,但并不知道他竟然在万年城,更不知道他已经潜伏在了赵启身边。沐桑桑心中一阵异样,虽然说夫妻一体,但今日他说了这些,从此以后他们不单单是两心相许之人,更是同伴,要一起面对更复杂的情况。
既如此,她越发应该。
沐桑桑扬起脸来看着赵恒,轻声说道:“有你在,不会有危险,即便有,我也与你一起。”
“怎么这么固执……”赵恒叹息般地说道,跟着抱紧了她,紧得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午膳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三四拨人来向赵恒回事,沐桑桑知道他忙的厉害,于是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饭,匆匆与他告别,沐旬鹤被留下来协助调度事宜,赵恒抽出时间将她送出去三四里地,直到后面河工追过来,沐桑桑劝了又劝,赵恒这才止步,深深地看她一眼,跟着转身离开。
车声碌碌,向着长平城的方向走去,遥遥看见巍峨的城墙时,却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背后响起,很快就见一个禁军追过来,向随车的宋意说道:“宋姑姑留步,陛下有要紧事要与皇后殿下商议。”
宋意一回头,就见赵恒带着几个禁军在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她一阵疑惑,刚刚才分别,为何这时候又追过来?
沐桑桑在辇中已经听见了,正要询问时,宋意打起车帘,回禀道:“殿下,陛下有要紧事,已经赶过来了。”
沐桑桑心中一紧,莫非汛情有变?不然他不会紧着追过来。
她忙回头看时,就见赵恒勒马站在后面不远处,脸色沉肃,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沐桑桑还未开口,心中便是一阵担忧。
“殿下,”那名报信的禁军一看见她露面立刻躬身说道,“陛下请您移步过去,有要紧事与殿下商议。”
“好。”沐桑桑吩咐道,“驾车过去。”
那名禁军立刻招呼同伴过来帮着驾车,宋意正要跟上,就听他陪笑说道:“宋姑姑,陛下只说请殿下过去。”
宋意踌躇着看向沐桑桑,沐桑桑不由得回头又看了赵恒一眼,却见他向他微微颔首,似是在确认禁军的话,于是她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吧。”
车辇掉头,很快来到赵恒跟前,赵恒依旧沉着脸,指指道旁的树林,率先拨马朝那个方向过去,沐桑桑心中疑惑,忙道:“陛下,有什么事?”
赵恒回头看她,慢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沐桑桑一瞥之下,当先看见封皮上几个字“桑桑亲启”,是赵启的亲笔手书。
沐桑桑一怔,几时有这么一封信?跟着便想到,之前大婚之时,赵启曾经送了信和她的私人物品,难道就是那封信?可赵恒说并没有打开看过,怎么又突然拿着这信来找她,还一副生气的模样,难道信里有什么?
赵恒走得快,已经进了树丛,沐桑桑的车辇跟在后面,急急说道:“陛下,从哪里来的信?”
赵恒回身站定,待她的车辇来到近前,才打开那封信拿在手里,低声道:“你看。”
沐桑桑正要看时,心头突然涌上一丝怪异的感觉。这声音好像有些古怪,并不是她听惯的那个声音。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赵恒,虽然是同一张脸,但眼前的人与之前刚刚分别的那个人,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她忙又细看了一回,衣服也与方才分别时一样,但下摆上泥水的痕迹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