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乐的声音尖锐起来,咬牙说道:“你以为我是故意生事吗?”
沐桑桑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目光中却有几分挑衅。
赵长乐砰一声关上了窗,气冲冲说道:“这样行了吧?”
“衣服湿了。”沐桑桑目光撇向绛纱上襦的肩膀处,“一样可以感染风寒。”
赵长乐发着狠地扯开了襦衫,鹅黄色的琥珀扣子被扯断了,在地上滚了一阵子,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立刻有宫女追过去捡,那边云素馨已经飞快地从掌事姑姑手中接过替换的衣服,扶着赵长乐进了去寝间更衣。
不多时,赵长乐穿着一件薄薄的夹衣走了出来,绷着脸道:“你大可放心,我就算病死,也决不会赖上你们。”
沐桑桑微微一笑,道:“我倒是无所谓这个,只是想来提醒公主一句,马上就满一个月了。”
赵长乐皱眉看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日你不准云府尹定亲,要他等你的消息,陛下知道后便给了云府尹一个月的期限,若是一个月后云府尹没等到公主的回话,陛下就会亲自给云府尹赐婚。”沐桑桑道。
赵长乐煞白的脸上突然飞起两片绯色,厉声道:“那是我跟他的事,你们凭什么插手!”
“公主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与陛下的一举一动,从来都不是个人的私事,而是国家大事。”沐桑桑的神色端肃了起来,“从最初你们逃出长平,到后面公主离开并州擅自进京,你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藏有无数条性命。公主只记得自己如何委屈可怜,却忘了有许多人已经再没有机会委屈可怜,他们都死了。”
赵长乐握紧了拳头,愤愤说道:“又不是我让他们死的!”
“当初公主逃出京城,是云氏一族牺牲了无数条性命换得公主的性命,后面公主突然进京,又有许多并州男儿为了掩护公主丢了性命。公主在怨恨不甘时,可曾想过他们吗?”沐桑桑叹口气,声音低婉,“身为本朝最尊贵的公主,若是只肯享受这个头衔带来的好处,连一丝委屈都不能受,一点儿责任也不肯担,那么,你配不上先皇与先皇后的牺牲,也配不上他对你的迁就照顾。”
赵长乐哑口无言,许久才愤愤说道:“说的那么好听,又是什么我们的私事都是国家大事,既如此,你为什么霸着我哥不让他纳妃?你那时候不想着国家大事了,不想着受委屈担责任了?”
沐桑桑笑起来,反问道:“不是已经选秀了吗?”
“你当我是傻子吗?”赵长乐立刻反驳道,“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你在糊弄人!”
“是,谁都知道我们在糊弄人,但是他们挑不出错,也只能认了。”沐桑桑收敛了笑意,“若是公主也能像陛下这样事事都筹算到,既能担大事又能使小巧,不妨到那时再来任性。”
赵长乐气极,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得恨恨地瞪着她,呼吸急促,满脸不忿。
却在此时,忽听她道:“公主与我争吵的时候,是不是不疼了?”
赵长乐一怔,等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果然这段时间丝毫没觉到疼痛,顿时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赐给我一双时速五千的巧手吧,我超想立刻写完,阿弥陀佛!
第117章
二更时分,雨势慢慢转小,沐桑桑几次派人去澄心堂打听消息,回来时都说依旧在议事,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三更的梆子敲响时,沐桑桑淹着袖子打了个呵欠,渐渐困倦上来。她斜倚在靠枕上,拉起锦被一直盖到下巴底下,抵挡着秋夜的寒意,漫无目的地想着近来的事。
赵长乐的病,似乎更多是心病,被她今天这一打岔,赵长乐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这点,后面她再闹的时候,难免会想到今日,也许就会收敛一些。
赵恒就只剩下这一个亲妹妹,真要是弹压的狠了,一来伤了骨肉情分,二来也会招来议论,虽然这样时时防备着劳心劳力的,但也只能用这个法子稳住她,免得他政务繁忙之外还得时时为此忧心。
沐桑桑想着心事,顺手拨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廊下摆着灯,微黄的灯光映着缓缓落下的雨丝,庭院中隐隐还能看见黑黑的水色,雨小了很多,但还没有停。她放下窗帘,心里一阵忧虑。
当初定都在长平时,就有人担心澄江水患,所以开国以来历任皇帝都极是重视水工,尤其是靠近长平这一段,每年夏秋都要开挖淤泥、疏浚河道、加固堤坝,只是去年夏秋时节国事动荡,竟把这事混过去了,今年原定在八月治理水道,没想到这一场雨竟下了将近一个月,还没来得及开工,就已经十分危急了。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呢?再这样下去,只怕他越发要忙得不眠不食了。
又过了一阵子,细细的雨声中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虽然极轻微,然而因为太熟悉,所以还是脱出了雨声的背景,被她听了出来。
沐桑桑来不及披衣,早已跳下床,随手从床上拽了一个东西裹在身上,飞快地向外走去。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摇曳的烛火映出赵恒沉肃的脸,只是在看见她的一刹那,那张脸突然生动起来,眸中唇边,都浮上一抹笑意。
沐桑桑的笑容也上脸颊,她轻快地迎上去,想要投进他的怀里,赵恒握住她的手止住她,低声道:“我身上凉,别冻着你。”
沐桑桑还是笑着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身前,低声道:“不凉呢。”
赵恒微凉的手掌抚上她披散的长发,语声温柔:“乖,先起来,我淋了雨,身上有些湿,别沾到你了。”
沐桑桑从他怀中直起身来,仰头看着他,轻声道:“给你留了小菜和春卷,还有一锅鸽子肉粥在火上温着,我让她们给你拿去。”
赵恒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微微一笑:“不吃了,在那边用了些点心。”
“那么给你暖壶酒?天冷了,稍微用一点能驱寒。”沐桑桑道。
赵恒低头吻了她一下,道:“平日里不是不让我吃酒吗?”
“你熬了夜,又是湿冷的天气,少吃一点对身体有益处。”
沐桑桑说着就要出去,却被他拽住了,赵恒摇头道:“你不用忙,我回来跟你说一声,马上还得过去澄心堂,事情太多,只怕今晚不能睡了。”
沐桑桑心里咯噔一下,以往再忙,也没有彻夜不眠的情形,看来这汛情确实十分危急,她压抑着心里的担忧,点头道:“我给你取几件厚实的衣服你带上。”
“无妨,我不冷。”赵恒恋恋地又吻了她一下,柔声道,“你早些睡吧,不用等我。”
这夜澄心堂的灯光果然一直亮到了天明,早膳后雨势渐渐转大,赵恒将朝中有过治水经验的臣子全部派往河堤,自己也骑了马,带了两千禁军亲自到澄江堤坝协助视察,鼓舞士气。
向晚时沐桑桑收到消息,有赵恒亲自到场,禁军和民伕士气倍增,竟然冒雨跳进大水里堵成人墙,让水工在下方疏浚水道,又有许多百姓自发送水送食帮忙打下手,所以事半功倍,如今沿岸已经用沙袋石块加高了堤坝,暂时稳住了形势。
沐桑桑有喜有忧,看样子赵恒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回城了,不过有他在那里,局势应该很快就能掌控。她忙命人从宫中收集了雨具和替换的衣服送往堤坝上,又命御膳房加急做了烧羊、馒头、粉汤等扛饿暖身的吃食一并送过去,犒劳堤坝上的禁军和民伕。
到第三天时,雨渐渐停住,赵恒还在堤坝上坐镇,沐桑桑却收到消息,玉华大长公主从前几日出城到别业小住后,至今还没有回城,宗正局派人去别业哨探,才发现玉华大长公主根本不在那里,人失踪了。
沐桑桑想起前阵子赵恒提过乌拔拓思有些蠢蠢欲动,本能地觉得不对,立刻打发人往城外去向赵恒汇报,还没收到回信时,沐旬鹤却递了折子,有紧急事务请见。
沐桑桑出来时,沐旬鹤已经在殿中等了多时,一见她就蹙眉道:“殿下,王夫人派人传了一个消息,臣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求见殿下,请殿下定夺。”
“王夫人,是雪绮的母亲吗?”沐桑桑问道。
“是。她是背着王尚书派人来的,说的又是朝中机密,”沐旬鹤神色严肃,“所以臣不敢怠慢,立刻来回禀殿下。”
王士紘虽然比不上吴邕更受器重,但也算是赵启头一份的心腹,王夫人能知道机密事项也不算奇怪,沐桑桑问道:“什么机密?”
“赵启近来在筹划一件对付陛下的密事,王士紘负责筹措钱财,王夫人无意中看到了丈夫的手记,发现此事与长平城有关,一旦得手城中人将死伤无数。”沐旬鹤道,“王夫人担心女儿,旁敲侧击跟丈夫打听过几次,但王士紘也不清楚具体的筹划,所以王夫人只得偷偷派人过来,想带雪绮出城避难。”
死伤无数,那会是什么事?沐桑桑忙追问道:“此事有几分可信?”
“臣无法确定。”沐旬鹤摇头道,“陛下在长平应该也有眼线,但似乎并没有类似的消息传来,所以臣不好直接报到陛下那里,只得先告知殿下,请您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