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饺子热汤端上桌,房中霎时间被香味弥漫。
这院子其实不算太小,房舍也充足,只是谷三娘一人住着,冬天要节省柴火,便选了间小的,房中除了一张大炕,几乎没什么多余的家具。
这样一来,如何吃饭就成了问题,萧元翊正端坐在炕上,同他一道坐在一起,似乎有失规矩?
母女俩都有些犹豫,却被世子爷瞧了出来,便主动道,“今夜我愿是来做客的,若你们如此拘束,那我岂不是不好再来?”
姜穂儿一听,便壮着胆子拉阿娘一块儿坐了下来,咳咳,那喷香喷香的饺子摆在眼前,她早已经忍不了了!
其实萧元翊也是空着肚子的。
难得与那人见上一回,连说话的时间都弥足珍贵,又岂能浪费在吃喝之上呢?所以眼下热腾腾的食物当前,他也不做什么虚伪的客套,直接就吃了起来。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白菜猪肉饺子,以及普普通通的炖鸡汤,不知道为什么,吃到肚子里就立刻叫人五脏熨帖。
而再瞅瞅一旁,姜穂儿吃的竟然比他还快,两口一个饺子,转眼一盘就空了大半。
世子爷边吃边感慨,她入宫的日子大约真的过得不太好吧。一时间竟有些自责起来。
而一旁的谷三娘则是在暗叹,别人都道世子爷喜怒无常难伺候,想来其实自小到大,没遇到真正关怀他的人罢了。
身为王侯公子,一顿普通的饺子也能叫他吃的这么香,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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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加深,待吃完了饭,外头已经没什么爆竹声了。
姜穂儿帮着阿娘洗完了碗,也到了该告别的时刻。
谷三娘又嘱咐了她几句,然后送她上了马车。
眼看着阿娘的身影越来越远,马车上的姜穂儿忽然有些想哭。
萧元翊看见了,开口道,“如若你想留下,刚才大可以开口,本公子未必不准你留下。”
说实话姜穂儿刚才真那么想来着,然思及端王府眼下面临的状况,她良心难安,终究没有说出口。
遂道,“奴婢不敢,奴婢这条贱命不知被爷救过几次,如果爷需要奴婢,奴婢一定竭力效忠。”
萧元翊似乎觉得有点好笑,然才扯起唇角,又忽然眉间一蹙,一下捂住了心口,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姜穂儿正好瞥见,不由的吓了一跳,“爷……您没事儿吧?”
哪知不问还好,这话刚落下,却见他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
第49章
血!
这可着实把姜穂儿吓坏了,忙不迭的撩帘往外头叫了青桐一声。
青桐闻声而进,也瞧见了世子爷唇角淌血,惊吓之下也赶忙问道,“爷,怎么会这样?”
萧元翊其实自己觉得自己没什么,但架不住这两个人紧张,只好摇了摇头,却在张口之前,又是一阵血气上涌,又喷了一口血出来……
这可着实把两人给吓坏了,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刻指挥车夫加快赶马,一路赶回了端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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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穂儿尤其紧张,毕竟世子爷才在阿娘那里吃了饭就吐血,若非那饭菜是她跟阿娘亲手做的,她甚至都有点怀疑是饭菜被下了毒。
忐忑焦急了一路,终于在回到王府后有了答案。
萧元翊此时精神还好,只是路上吐了两口血,除此之外再未有什么剧烈的反应,等回了世安苑,青桐马上就去叫了若空。
若空给他摸了脉,稍微琢磨一下后问道,“世子今夜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才吐过血的世子爷面容稍显苍白,似乎不太方便说话的模样,姜穂儿便忙替他答,“今夜世子吃了些饺子,白菜猪肉馅儿的,还喝了两碗鸡汤……”
话音才落,若空立时一副无语的模样,瞅着萧元翊道,“您自己的身子,自己不当回事,这叫我们有什么办法?”
世子爷微微心虚的咳了咳,却并未说什么。
这却叫姜穂儿愈发的不解,忙问若空,“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世子不能吃那些东西?”
若空又无奈瞥了萧元翊一眼,这才同她解释,“世子此前在蜀西战场被鬼曲的兵器所伤,那鬼曲人最善制造各种奇毒,还特意在兵器上淬了毒,世子这不就中招了……”
话还没说完,小丫头已经惊呼起来,“世世世子中了毒?那那那那怎么办?”
若空伸手示意她淡定,接着续道,“经过军医与贫僧好一番忙活,勉强把毒暂时给控制住了,只是现如今仍在休养期,饮食上需多加注意。贫僧不知道叮嘱过多少次,奈何世子根本不在乎啊,昨夜饮了酒,今晚又喝了鸡汤,这些都是发物,你说能好吗?”
所以,这不就吐血了?
若空一脸无奈,而姜穂儿却陷入了震惊之中。
原来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她心间霎时满是内疚,尤其想到还是自己跟阿娘炖的鸡汤害他吐了血,愈发坐立难安起来。
“那,那现如今可还有什么好法子?今夜也是我不好,竟然给世子做了不该吃的东西,求大师开开恩,赶紧为世子医治吧!”
小丫头目中一片焦急,简直比她自己生病还要紧张,叫正处于“病弱”状态的某人看在眼中,不由得在心间升起一种难言的滋味。
若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感慨,和尚无奈的对姜穂儿道,“贫僧一直在给世子医治啊,然人家自己记性不好又不当回事,这叫贫僧还能怎么办?”
世子爷似乎有些不太满意,抬眼瞧了若空一眼,目中满是幽怨的模样,却又似乎碍于心虚,并没说什么。
姜穂儿却被若空这话吓坏了,赶忙又问,“那……总归有办法的吧,不能就这么看着世子病痛啊!”
就算铁打的人,这么一口一口的吐血下去,也得吐死啊!
大约这份恳请终于起了作用,和尚终于打开了自己的药箱,从里头取出一包银针,上前去为萧元翊施针,而萧元翊就一直老老实实,眼看着一根根银针扎进穴位,眼睛也不眨一下。
姜穂儿却莫名心疼起来,眼睛寸步不离那位挨扎的世子爷,看了一会儿,又试着问若空,“这样世子就会好吗?可还需喝些什么汤药之类?”
话中关怀之意,就仿佛那是她的……娃儿一样。
若空恨铁不成钢,声音似乎都有些麻木了,只道,“吐血不至于了,只不过接下来大约会有些发热。这毒原本就顽劣,如今被引得再度复发,且有的罪受。”
姜穂儿被吓了一跳,又去看针下的世子爷,平素那般霸道乖戾的人,如今竟然一脸无辜,尤其听见和尚几番埋怨,也丝毫不还嘴,叫人心间愈发的愧疚起来。
这时,又听见和尚开口,“这阵要行约么两刻钟,贫僧去熬些汤药,屋里须有人守护在旁。”
“我来吧。”
话音才落,赶在别人应声前,姜穂儿就抢先开了口。
这叫房中众人都似乎有些意外,萧元翊也看向了她。
只见小丫头一脸内疚的道,“是我没服侍好世子,自然该由我来负荆请罪。”
今晚可是她害他吐了血又挨针扎,所以她不负责谁来负责呢?
负荆请罪?
青桐眉眼动了动,却不敢说什么,悄悄瞥了眼世子,却见世子终于开口道,“是我自己疏忽了,与你无关,不过吐两口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去歇着吧。”
然话音才落,却又咳嗽起来,瞧着那般虚弱,简直与平日判若两人。
如此情景,姜穂儿又怎么能安心去歇息,硬是坚持着留了下来。
夜越来越深,怕打扰世子休息,闲杂人等退了下去,唯有姜穂儿坚持着守在房中。
若空的药早已熬好,世子爷嘴上看似不在乎,却还是老老实实喝了下去。
此药大约有些催眠的功效,没过多久萧元翊就睡着了,然若空确实预言的没错,及至夜半,他渐渐发起热来。
起初有些冷,后来又浑身燥热,冷汗一层接着一层的往外淌,太阳穴一鼓一张的疼,他能清楚的感知这些,却似乎被梦魇困住,想醒却醒不了。
所幸有人及时赶来,拿了浸过水的帕子给他敷在额上,又端了水给他喂进口中,一勺一勺的,十分认真仔细。
后来,大约是听见他呢喃喊痛,她又给他按压头部的穴道,力道得当,还带了股清新的香味,终于叫他渐渐舒服了下来。
萧元翊知道她是谁,毕竟除了她,没有旁的女子可以踏进他的房中,尽管他其实还有些戒备,并不太想叫她靠近他的床前,无奈他此时被困在梦中,只能任她施为。
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她的触碰并没有那样恐怖,其实叫他浑身舒适……
大约还是余毒的威力,他没能再想太多,又沉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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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伺候了一回病号,姜穂儿终于知道那天杀的鬼曲奇毒究竟有多厉害了。
萧元翊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眼看都到了年初二的夜晚,竟然还没醒。
这事瞒不了端王爷,当爹的知道了消息,自然也被吓了一跳,然再着急也没用,因为若空的医术是在比府里的府医不知强出多少,有若空在世安苑里坐阵,那些人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