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婳笑问,“你怎就知道我不在意了?”
“你若是在意,就不会在争首辅时,和皇上起矛盾了。”说完这句话,林沐阳便往林府走了。
留下一辆马车和车夫,还有马车里的许婳。
放下窗帘,许婳细想了林沐阳方才的话,并不像是林沐阳会说的,想来是他那个老谋深算的父亲说与林沐阳听的。
可许婳扪心自问,她真的不在意权势吗,若是不在意,为何要这般筹划去争?
想不明白。
胸口仿佛沉了一块巨石,压抑得……想找人说话。
但能和许婳说这些的,只有姜稽一个。今日在东宫门口瞧见姜稽,许婳一路就在想,姜稽的下一步棋又是什么呢?
与此同时,东宫正殿,太子赵俭坐在案首,姜稽站在他右手边。
赵俭在等水烧开煮茶,他放下手中的建盏,往姜稽那看去,见这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脱离尘世的模样,他越发期待把姜稽拉进这混浊的权势中,“姜卿方才可曾见到许婳?”
姜稽点头,“见到了。”
“那请姜卿说说,孤既不能收服许婳,又该把她如何?”赵俭疑心重,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试探的机会。
姜稽却是对许婳了如指掌,在赵俭提出想以佩儿为质要挟许婳时,他便猜到许婳会有今天的拒绝。念及许婳,他的脑海中立刻钻出许婳扶着林沐阳的模样,真是碍眼。
“许婳所挣扎的,为的不过是挣脱出内宅,在短暂的人生中有点色彩。她要的,从来都不会和太子殿下有矛盾。”姜稽分析了下许婳,并没有正面回答赵俭的问题。
“那姜卿你呢,你想要的又是什么?”赵俭又问。
姜稽微不可见地勾下唇角,想到了什么,又缓缓摇头,“安于一隅,能平稳度日就行。”
“哈哈?”赵俭的水开了,却不急着煮茶,他连笑了几声后,又拿出一封来自齐国的一封密报,“这是齐国太子送来的,他和孤倾诉了自己的昼夜难寐,让孤替他解决一心头事。”他顿了下,精明的眸子想在姜稽的脸上看出变化,“齐国太子说,让孤帮他杀了你。”
说完,赵俭给姜稽倒了一杯茶,他也不问姜稽该如何自处,只是说完这个事实,等姜稽自己想清楚该怎么做。
一国质子,即使再不堪,也鲜有去给别国皇子做幕僚的。
赵俭的意思,姜稽很明白,赵俭正在做最后的谋划,只等元崇帝升天,赵俭就能登基,而赵俭虽是太子,朝中却还有其他几个虎视眈眈的兄弟,到时候难免血雨腥风,所以赵俭需要培养一些敢于卖命的势力,而不是那些背负着家族做事畏畏缩缩的老臣。
大殿里安静了一会儿后,姜稽走到殿中心,不疾不徐地跪下,“臣姜稽,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哈哈,姜卿果然聪慧。”赵俭笑着走下台阶,亲自扶起姜稽。
赵俭没再提许婳,又说了一会当局时事,让亲信太监送姜稽出门。
从东宫出来时,已是落日西沉。
姜稽徒步从东宫回质子府,瞧见暖阁外的黑色短靴,便知来者是许婳。
推门进去后,先走烤红薯浓郁的香味飘来,才是那人盘腿坐在软垫上,香甜的模样,顿时心尖所有的锋芒都化成温柔。
第17章
许婳在质子府等了许久,都不见姜稽归来,正巧看到府中下人拿了红薯,便要了两个,窝在姜稽的暖阁里烤。
“你来得可真巧,我这红薯刚烤好,快来,我给你剥一个。”许婳边说边用火钳从炭火盆里夹出一个红薯,剥开黑焦的皮,露出黄澄澄的肉,许婳用筷子挑了一口,伸出手,喂姜稽吃。
姜稽早习惯了许婳的这些动作,就着许婳的筷子吃了,甜糯棉口,很好吃。
许婳把整个红薯递了过去,她问:“近来你总往东宫跑,晋阳城里有不少传言,说你成了太子幕僚的,这是真的吗?”
姜稽刚吃进一口红薯,不便说话,直到吞下后才开口,“今日才成。”
简短,没有多余的字眼。
许婳不解,又问:“你不是要拉太子下马的吗,怎么成了太子幕僚?”
从小食不言的习惯,让姜稽吃完了整个红薯,擦嘴后才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赵俭多疑且谨慎,不在他身边行事,难找到漏洞。”他故意隐去了齐国太子要杀他的事,就像之前一眼,把许婳远远地排除在齐国的是非之外。
许婳听了解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可也表示担忧,“朝中支持赵俭的臣子本就多,皇上若是驾崩赵俭继位也不会有太多的反对,但他这般结交你我,我怕他不仅仅是想要皇位,而是想利用你我这些无路可退的人,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姜稽点头表示同意,“正是这样,我才要进东宫看看,这水到底有多深。”
“那你万事小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即时通知我。”许婳见天色不早,说完便起身告辞,却被姜稽叫住。
许婳回头,正好能看到姜稽上仰的下巴,好看得让人想揉两下。
“你觉得林沐阳这人如何?”
“怎么会突然问到他?”许婳问。
姜稽回头拨弄着炭火,像随口道:“今日瞧你们亲密,便问问。”
今日?亲密?
许婳想到自己在东宫遇到姜稽时的画面,她搀扶着林沐阳,这画面在古代还是一男一女,她瞬间明白了姜稽的意思。
“林沐阳啊,就一个二愣子,呆板又怂。”许婳走回姜稽身边,蹲下,对着姜稽笑出大白牙,“我不喜欢他这样的。”
姜稽被许婳的大白牙晃得失神,竟有一瞬间,想让她别笑了,张扬得让人心痒,胸口堵了一句话,吞吐了一会想问出口,到半路又变了味,“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许婳不懂姜稽的心里变化,笑着点头应了。
从暖阁出来,许婳和大山翻墙出了质子府。
“今儿我们走回去吧。”许婳吃了红薯积食,难得地不想乘马车。
大山自然是没有意见,月光的映射下,一主一仆在雪地中渐渐拉长了影子,谁都没看到质子府房顶上伫立着的身影。
这夜过后,许婳再去上朝时没听到有人议论梁达的事,便知道是被太子压下了。目光转了一圈,不曾发现林沐阳的身影,问了林首辅才知道林沐阳受寒病了。
大多时候,许婳不是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可梁达的事不一样,事关太子秘闻,她不知道原委心里着实不安。
她下朝后,便让大山去府衙打听下,梁达的案子究竟怎么结的,自己去了户部,眼下林沐阳病了,黑籍的事就剩个结尾,可不能出了差错。
一直到傍晚沐休回家时,大山来接许婳,才告诉许婳府衙那拉了个黑籍的做替死鬼劫财,把梁达埋在太子别院也是偶然,那黑籍替死鬼无亲无故的,在府衙的刑罚下就剩下一口气,且留在今日晌午便问斩了。
由此一来,梁达的死不仅被压了下去,太子也从中脱了关系,那些替太子办事的人也得到了太子的信任。
可许婳却不甘心,她不信发生私通这样的事梁家只是驱逐梁达,梁家肯定有不敢杀梁达的龌龊,很有可能梁达的手中握有关于梁家的把柄,梁家只能被迫放了他。然而这样一来,梁达就一定会有帮手,不然梁家才不用忌惮梁达。
“你快去查查,和梁达私通的那个小妾如何了,现在就去。”许婳和大山说完,自己接过马车的缰绳,“我自己能回去,你放心。”
大山走后,许婳一人赶着马车回许府,刚进门,就听仆人报信,说舅太太带着表少爷过来了。
一听陈行之也来了,许婳好奇陈家怎么愿意放他出来了,便去了前厅。
前厅里柳氏正在应酬舅母张氏,陈行之没在,许婳想来是在许延那。
“见过太太,舅母。”许婳因穿着官服,便没行礼。
柳氏面子功夫做得好,她也见识了许婳的厉害,知道这次张氏带着儿子过来是专程找许婳的,便识趣退了出去,留她们两个说话。
等柳氏走后,张氏才柔声道:“婳儿,今日舅母是特意带着行之来给你道歉的。”
“舅母见外了。”
“哎,这里没别人,舅母便和你说点贴心话。以前舅母和你舅舅想的一样,都希望能亲上加亲,谁曾想行之会做那糊涂事。现如今你在朝中官做得不错,行之也和林家女儿定了亲,舅母就想着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亲戚之间的嫌隙还得说开来,是吧?”张氏说话声量不大,但条理清晰,表明了来意,也告诉许婳陈行之日后都不会再纠缠她,两家大可放心来往。
世道艰难,多一个好的亲戚总比多一个仇人来得好,张氏今日过来便是这个意思。
许婳也觉得这样不错,虽然陈行之这个人设崩了,她就是再不喜欢,那也是私下的事,并不会拂了舅舅和舅母的意思。她又问了是哪个林家,得知是林沐阳的妹妹,心中不由替她舅舅夸了一句好本事。
和张氏又说了一会话,陈行之从许延那过来了,他站在离许婳两丈远,规规矩矩地唤了声表妹,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许婳,就像他们之间一直是漠视生疏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