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得谭父的话,慕夫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轻轻拍了拍谭啸枫的手,对丈夫说:“什么事私下不好说,现在正高兴呢,你提那不相干的干什么?”
“这怎么能是不相干呢,”谭父顺着胡子,他今天也是十分高兴,所以有些昏了头了,“这儿又没外人……”
话没说要,他就一眼瞟见了谭柔身后的丫鬟小娇,于是眉毛一皱。女婿的通房……关系好像也不近,再由此看向坐在谭柔身边,一直垂头不语的黎皓轩。想起这位本来该是大女儿丈夫的女婿现在已经成了二女儿的丈夫,一时又颇为尴尬。
黎皓轩对谭啸枫,有眼睛的人打眼一看就知道他还是喜欢自己曾经的未婚妻。谭父有眼睛,而且又没瞎,所以自然的看得十分清楚。心里不由得叹息,事情搞到今天这样子,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一对有情人被活生生拆散,而另一个当事人也是自己的女儿。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柔儿连孩子都怀上了,也只能对不住大女儿了。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古人诚不欺人也。
谭中言也略微有一点愧疚,可是他也不知道大女儿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呀。黎皓轩和谭柔成婚也不过大半年,也是因为谭啸枫实在杳无音信,而谭中言又不想错过这门亲事,谁知道……唉,谁知道嘛!
谭中言这一回过神来,便也不再追问,谭啸枫算是暂时逃过一劫。至少,不用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爹一个大大的惊喜。
至于黎皓轩和谭柔成婚的事情……谭啸枫又不是个木头人,再怎么心里也还是有一些不舒服。可是这不舒服并不是埋怨黎皓轩,也不是针对谭柔,甚至不是冲着她爹。毕竟谈了九、十年的前男友,转头竟然娶了自己的妹妹,是个正常人也会觉得尴尬的吧。
谭啸枫不得不长叹一声,有钱人家果然底线很低,是非也多。即使是诗书之家又怎么样?
读了一辈子圣人言,有几个能成圣的?人为私利本是天性,更别提扯上家族了。
谭柔是个很识趣的女人,说话办事总是不出格,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而且十分会给人台阶下。从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就是如此,到今天也没变。
眼看谭父陷入了尴尬局面,她很快又出声解围,把话题引到了家长里短上。于是众人心不在焉的聊了一会场面话,便很自然的散了。
谭啸枫被老祖母和她娘拉着去了后面厢房私语,离开前谭柔对她点点头友善的笑了笑。
谭啸枫和这个妹妹虽然长在一个府里,可是接触并不算多,关系也只是平平,大概算是熟悉的陌生人吧,此时便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谭家最重要的三个女人都走了,谭父自然也待不下去,对黎皓轩和谭柔两个嘱咐了几句,也起身走了。
堂中只剩下了一家三口,谭柔的笑意便渐渐淡去,小娇低头扶着她,只当自己是个不会吭声的摆设。
“夫君……”谭柔轻唤。
仍旧有些低沉的黎皓轩抬头看向她,谭柔却不说话了,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一会,然后叹了口气,回首对扶着她的小娇说。
“咱们先走吧,且容他再平复下心情。”
说罢,便真的头也不回带着小娇朝外走了。
被独自留下的黎皓轩孤零零的站在谭府大院里,仰头看着天,久久不语。
第75章
大宁,侯府。
苟君侯正跪在祖宗祠堂前,自打前天他被几十个侯府护卫弄回家后,苟连豪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
这一顿打作戏成分多,主要是打给李芸佩看的,谁让人家都被逼得上吊了呢?侯府怎么的也得给她给她爹一个交代。
其实交代不交代的倒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李芸佩的爹不过是个尚书,而且还是不怎么要紧的礼部尚书。这位礼部尚书的名声还不怎么好,当然了,能在一众自持身份的文官中恬不知耻正大光明的投靠苟连豪,名声是肯定好不了的。
可是这可不能赖苟家,因为这位李尚书在搭上苟府之前就有很多出名的事迹,名声已经是不怎么样,能坐稳尚书的位置,主要还是很讨老皇帝的欢心。
一般礼部尚书这个职位是不怎么重要的,起码和另外几个尚书比不那么重要。主要也就是管着礼仪上的事,要是混得好名声大,监考几次科举倒也能混个天下座师的名分,关系网还是很强大的。可惜,当朝这位礼部尚书上位不那么正,按照他的履历是万万攀不上尚书位置的,只因为当年在朝堂几次争斗中,不顾脸面和礼法腆着脸捧皇帝的臭脚,这才捡了礼部尚书的官职。朝中好多大臣看不惯他,可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谁叫现在没有外患,所以大家伙的力气都朝内使,一个朝堂派别林立,争斗不休。什么保皇党、太子党、乡党、勋贵统统来搅和,还有奸臣、忠臣、佞臣,各路神仙,各显神通。今天你整我,明天我整你,也就是老皇帝有手段,喜欢玩点制衡,要是换个软弱的皇帝,这朝堂可就要乱套了。
李芸佩她爹就是佞臣中的佼佼者,不管皇帝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他统统都说好,都赞妙。皇帝也是人嘛,有些事情忠义之士会多方阻拦劝谏,一点点小事也要上升到国家层面,实在是很令人讨厌的。这种时候就需要佞臣出马替皇帝分忧解难了,佞臣就像狐朋狗友,于大事可能没什么用说不准还会拖后腿,可是于身心有益啊,捧臭脚的怎么也不嫌多嘛。
以苟连豪霸道的脾气,对自己这位亲家是看不太上的,可是耐不住李芸佩他爹会钻营,一来二去的苟连豪也松了口,便做主让自己儿子娶了人家女儿。这其中还有一些考虑,主要是他家已经贵不可言,实在不必再攀高枝,而且苟连豪功劳太高也害怕震主。娶一个没什么跟脚的佞臣女儿,比娶一个家世显贵的豪门千金要让皇帝放心得多。
所以这一顿打,是经过多方便考虑,和各种情绪使然。伺候自己和老妻两年多,守了这么久的望门寡也无怨无悔的好媳妇儿都上吊了,全是苟君侯这混账东西逼的,这该不该打?离家两年好不容易脱险,却不赶紧回来看望父母,还在外和狐狸精勾搭,这不孝子该不该打?
一顿毒打之后,苟连豪打算歇歇手,便带着一众仆人押着苟君侯到了祖宗祠堂前,先让他跪着面对牌位思过,苟连豪自己则大马金刀的坐在一边,气鼓鼓的质问苟君侯。
“你说说这是咋回事?”
“信上已经说得明白,”苟君侯脸上被抽了一鞭子,这会正渗血,一张嘴就牵扯着疼,可是他却半点也没有低头的意思,“孩儿要休妻。”
“还嘴硬!”苟连豪一拍太师椅的扶手,厉声大喝,“什么样的狐狸精把你迷得五迷三道,你自己看看,你过去是什么样的,现在又变成什么样了?”
现在什么样?
苟君侯想起谭啸枫说他天生一副流氓相,要不是笑起来两个酒窝好看,她是肯定瞧不上他的,又想起两人打情骂俏时谭啸枫说他鼻子也好看眼睛也好看,不由得笑出了声。
苟连豪气得倒仰,要不是太师椅把他圈着,说不定就情绪太过激动而倒下去了。
“逆子,你还笑得出来!”
苟君侯一时得意忘形,皮肉就不免又遭了殃。
苟连豪抢过李文手里的鞭子就朝苟君侯身上打。
“哎哟,侯爷您可别打了,打坏了小爷可怎么了得?”李文在后面焦急的劝说。
“你闭嘴。”
苟连豪发起火来连苟君侯也怕他几分,更别说李文了,被喝了这一句顿时就不敢在开口。
他不敢,有人敢!
祠堂外,苟君侯的娘和媳妇儿都在外面,一个放声大骂,一个苦苦哀求。
骂苟连豪的自然是苟君侯的娘郑氏,她家势力也不小,和侯府相辅相成,所以也不怕苟连豪。一开始意思意思打打她也忍了,这是这下见苟连豪似乎要动真格,立刻不肯了。
苟连豪却半点不理会,他为什么把苟君侯拎到祠堂来,不就是因为女人不能进祖宗祠堂吗?不管郑氏在外如何哭骂,苟连豪一概不理,只是闷头抽着苟君侯,一副要把他打死的架势。
苟君侯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苟连豪不能把他打死,至多也就出口气而已。
“那狐狸精是谁,叫什么名字,哪户人家的?”
苟君侯不吭声。
“你说不说?!”
苟君侯还是不吭声。
苟连豪又打了一会,觉得威风耍够了,便用手指着苟君侯的鼻子。
“还敢不敢写休书了?”
这回苟君侯肯搭腔了,他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说:“爹爹呀,不是休书是和离书,李氏未犯七出之条我怎么能休她呢,那不是太没道理了?”
祠堂外不过几步之遥的李芸佩当然也听见了这话,顿时手脚冰凉,倒抽了一口冷气。她自认品貌才学样样出挑,性子也小意温柔,虽然嫁到侯府是高攀了,可也不至于这么折辱她吧?她这位夫君从进门以来,压根就没拿眼睛看过她。李芸佩本来以为那封和离书只是苟君侯在外面被乱花迷眼,只要回到侯府一切就都不做数的,可是现在看来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看苟君侯都被打成这样了都不松口,李芸佩不由得心中惊惧忐忑,她当然对苟君侯屁感情没有,可是事关自己人生未来,李芸佩不由得暗自神伤,直叹自己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