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二十一世纪的老母亲也严厉的教育过她:你看看你,幸亏现在是在爸爸妈妈家,等你结婚了到了婆家,你再这样,你婆婆不嫌死你骂死你才怪,你以为到哪里都跟在爸爸妈妈家一样啊?
这番话,她听过无数遍,比如她赖床的时候,比如她不想打扫卫生的时候,比如她吃饭挑出来肥肉和辣椒丝的时候。
映容带着携素和拾兰进了大厅,赵氏已经坐在上首的黄梨木交椅上了,见映容过来,笑着招手道:“映儿过来。”
映容坐在了右边的扶手椅子上,四个姑娘都到了,按着大小顺序坐的,第一个是慧容,然后是映容,碧容,黛容。
昌顺伯府的四个姑娘风格迥异,长的也都不怎么像,各有各的气质,慧容是这里面最大的,已经十五了,生的明艳又英气,自有一种傲然于众的感觉。
而映容一看上去就是那种温婉矜持,斯文秀气的闺阁女子,放在现代,明显是那种三好学生五好青年,然而映容温柔的面庞下掩饰着她狂野的内心啊!
装乖乖女,真是痛苦!
毕竟她从来都不是听话的孩子。
碧容生的和柳姨娘有些相似,眼尾上挑,细眉含翠,如今年级还小,刚刚十一,还没怎么显现出来,等再大几岁,绝对是个勾人的样子。
可碧容的样子虽然勾人,奈何五官不如她亲娘柳姨娘好看,就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好看,其他的地方倒平庸了,这么一中和,把颜值也拉下来几分。
九岁的黛容是这里最小的,五官还没长开,脸上的稚嫩也尚未退去,安静腼腆,坐在那跟个小鹌鹑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这性子是随了苏姨娘了,不过看她眉眼灵动,想来长大了也不会丑的。
左边坐的是姨娘们,映容那纨绔老爹的小妾军团,坐在这的都是能排上号的,另还有一大群无名无分的小美妞暂时屈居于书房,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坐到这里来,她们都有一个统一的代号:通房大丫鬟。
柳姨娘妾室里打头的那个,她是外头聘的贵妾,良家女子,父亲还是个秀才,只是家里太穷,要不是穷到揭不开锅了,他一个读书人,也没脸让女儿去做妾。
柳姨娘家里穷的很,奈何她长的实在是好,走在大街上打酱油的时候被余文轩看上了。
没错,真的是打酱油的时候。
柳姨娘那时候还年轻,正是水灵的时候,提溜个小陶罐子去酱料铺子里打酱油,当时还是昌顺候的余文轩骑着马路过,一眼就惊为天人,后来打听到是柳秀才的幺女,便立刻去柳家提亲下聘了。
头一回这么干脆,柳姨娘可是余文轩第一个下定决心一定要弄回府里的人,不止给了贵妾的名分,还给了她娘家一大笔聘礼,可想而知,柳姨娘的姿色有多出众。
柳秀才一个落魄的读书人,他家闺女能嫁到候府做妾已经是极大的运气了,再看看那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金光闪闪的小金稞子,怎么能不动心?
可一边又放不下读书人的清高气节,左右摇摆不定。
当时刚十三岁的柳姨娘却下定了决心,她要嫁过去,嫁到候府去,她也要尝尝那富贵滋味,过一过那人上人的日子。
柳家的穷日子她可过怕了,妾又怎么样?难道嫁个穷鬼做正房就好到哪里去了?
吃糠咽菜的正房和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妾,选哪个?她又不傻!
名节都是虚的,不管饱不管暖,要它有个屁用!
自此,才十三岁便十分有主意的柳姨娘嫁进了昌顺候府,连带着她娘家也发达了,置了三进的大宅子,吃好的喝好的,穿着绫罗绸缎,她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也都跟着她沾光了。
不过她家那些奇葩亲戚,总是打着余家的名头在外头惹事,一度让赵氏十分不满。
纵然柳姨娘在府里风光了这么些年,可半年前余文轩养外室的是还是差点把她气吐血,毕竟她曾经以为自己站在了宠爱的巅峰上,后来现实给她沉重一击啊!
宠你又怎么样?宠你也不妨碍宠别人。
柳姨娘对外头那个潘小罗更是恨的牙痒痒,妾室看不起外室,就像正室看不起妾室一样,正院的人总是暗称柳姨娘为狐狸精,柳姨娘也总是叫那个外室为唱戏的小娼妇。
此刻,存在感最高的柳姨娘正扶着她的细腰靠在椅子背上,生怕旁人不知道伯爷昨晚去她房里了。
坐柳姨娘后头的是为人低调的苏姨娘,赵氏的陪房,本来都给她相看好人家了,准备嫁给一个庄子上的大管事做管事娘子,奈何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降,余文轩喝醉了酒摸错了屋子,就把可怜的苏姑娘给……糟蹋了!
苏姑娘失了身子,亲事也黄了,差点没哭晕过去,余文轩那啥她也是因为酒后失智,等酒气一散,瞧见苏姑娘颜色平平,便不想管了,又准备扔一边去让她自生自灭。
幸亏有赵氏在,赵氏非但没有责怪她,反倒心疼怜惜她,做主给她开了脸做通房,苏姨娘做通房的一年多里,余文轩根本没怎么去过她那里,后来碰巧想起来一回,就这碰巧的一回,便有了黛容,赵氏又给她抬了姨娘。
苏姨娘一直谨小慎微,带着女儿安生度日,从不掐尖要强。
再后头两个是王姨娘和红姨娘,是从书房那一堆人里杀出一条血路走出来的,原先刚抬姨娘的时候挺狂,不过这几年已经快被余文轩遗忘到天边了,这王,红二位姨娘也开始夹紧尾巴学乖了。
第四章
赵氏坐在上首道:“如今天热了,府里许多分例也都添上了,你们用的冰块,驱虫香什么的要是不够就只管说,前两日我看黛姐儿身上起了好几个红包,一问才知道是驱虫香不够使了,夜里被虫子咬的,那白嫩嫩的皮子上起那么大的红包,瞧着都可怜。”
又看向苏姨娘道:“你也是,有什么短缺的就只管说便是了,何必苦着孩子,大人皮糙肉厚的倒没什么事,可小姑娘受不了啊,你们院子草木又多,容易招虫子,要不是我看见了问了几句,你还藏着不说呢,那黛姐儿得给咬成什么样?”
黛容怕赵氏生气,忙解释道:“夫人别怪姨娘,是我自己夜里踢了被子才被虫子咬了的。”
苏姨娘垂着眼道:“是妾身考虑不周,原想着夫人平日里事情多,不好为这么点小事来打搅夫人,就想着等夫人过几日稍微清闲点的时候再来说,谁知道连累四姑娘被咬了,是妾身不周到。”
赵氏看着苏姨娘这谨小慎微的样子,叹口气,也没别的可说了,只吩咐一边的刘妈妈道:“待会给苏姨娘院里多拿些冰块和驱虫香,再拿几碟子点心给四姑娘,拿四匹布给苏姨娘。”
苏姨娘道:“劳夫人费心了。”
柳姨娘歪在椅子上冷笑,心里鄙夷赵氏,得,又来了,又来装这副贤良样子了,柳姨娘撇撇嘴,把头扭到一边去,暗骂赵氏,就知道装模作样!
慧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眼圈红红的,今儿早上又大哭了一场,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众人看在眼里,知道她伤心,毕竟是订了这么多年的亲事,从记事起就知道要嫁给定安侯世子,如今这亲事说没就没了,搁谁身上都得难受,大家都集体选择闭上嘴巴,连赵氏都没找慧容说话,可偏有那没眼力见的人上赶着招人不待见,譬如柳姨娘。
见慧容神神在在的样子,柳姨娘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一脸关切道:“大姑娘这眼睛都红成这个样子了,没少哭吧?”
柳姨娘轻抚胸口沉气道:”要是老夫人和伯爷见你这样,只怕要担心了,唉,大姑娘纵然伤心,也该顾及这自个的身子才是,别叫长辈们担心才是。”
柳姨娘面上满是忧切之意,心里却在暗暗得意,哼,就知道在家里耍威风甩脸子,平日里那么张狂,现在遭报应了吧?
柳姨娘都恨不得抚掌大笑,那方家干的实在是好,真是大快人心!
碧容也睁着大眼睛看慧容,脸上全是看好戏的表情,她最讨厌慧容了,亲娘都死了还摆什么嫡长女的架子,这个也瞧不起那个也瞧不上的,这下子自己成笑话了,看她以后还好意思教训别人吗?
柳姨娘和碧容两个人笑盈盈的看着慧容,慧容涨红了脸,气的捏紧了椅扶,咬牙道:“胡说什么!谁哭了,不过是昨夜睡的不好罢了。”
柳姨娘哼了一声,死鸭子嘴硬,见慧容这桀骜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却撑着一张笑脸开口道:“大姑娘如今砸了亲事,伤心也是应当的,何必藏在心里噎的自己难受呢?你自小没了娘,姨娘大你十几岁,就拿你当亲闺女似的,今儿也就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也不小了,又被人家退了婚,就算你没做什么错事,总归名声上不好听了是不是?听姨娘一句话,别眼高手低的了,能碰上个好的就不错了,姨娘家有个侄子,那长的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人品也是没话说的,绝对担得起君子之名,如今跟着他爹做生意,那也是做的相当好的,不是我夸自家侄子,他年纪轻轻,老实本分,生意又做的好,左邻右舍哪个不夸他?配大姑娘你那也是当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