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一听她竟然是为了宁越来的,皮笑肉不笑地说:“难得你还记着她,我让人去叫她过来。”
“不必,她一个病人不好挪动,还是我去看看她吧。”冯氏笑着起身,“劳烦姐姐指个人给我带路。”
冯氏来到西跨院时,宁越正扶着晴云在院子散步,冯氏笑着握住她的手到屋里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道:“准哥儿前日回来后跟我说了许多话,都是跟你有关的,你想不想知道?”
王准前天回来后就一直质问她当年为什么不到宁家提亲,跟着又深更半夜偷跑出去给她看病,回去后就吵着要娶她,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急又怒。当初她没有向宁家提亲并不是瞧不上宁越,而是瞧不上宁家,男人宠妾灭妻,主妇软弱无能,王准是个老实人,她不想他被这种人家缠上耽误了前程。但她没想到的是,她都已经嫁了,居然还能引得儿子念念不忘!
宁越看着她,微笑摇头:“伯母放心,准哥儿一时念旧而已,我不嫁他。”
冯氏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挑明,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话。”宁越声音轻柔,“我这次所嫁非人,正要想法子离了这里,绝不会再嫁人了。”
冯氏半信半疑:“可如果你要重新嫁人,那岂不是……”
岂不是王准是最好的人选?宽厚和气,对她又死心塌地。
宁越摇摇头:“嫁了人,就只能困在后宅,不得自由,我的后半生,我想为自己好好活一回。伯母,你的医术并不亚于伯父,你回想一想,从出嫁后你可曾继续行医?”
冯氏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出身于医术世家,未嫁时也曾经在自家药堂中坐诊,可一旦嫁了人,丈夫、家庭、孩子,还有世俗对妻子的要求把她困得死死的,再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午夜梦回时,她不是没懊悔过——原来她竟这样通透,早看准了将来的路!
冯氏顿时对她起了惺惺相惜的情意,又忽然想到,这样的见识心胸,即便是二婚,儿子能娶到她也是幸运。她是个爽快人,立刻握住宁越的手说道:“孩子,你既然有这样的心胸,那我反而不能舍下你。你放心,你嫁过去后我绝不让准哥儿束缚你,任凭你想做我都答应。”
“我不嫁。”宁越笑着松开她的手,“伯母,我只想自自在在活一回。”
冯氏脑中念头急转,或许她还有顾忌?那也无妨,她是真心诚意想要她做儿媳妇,时间久了,她自然会明白。
她点头道:“先不说这个,我给你把把脉,你把准哥儿开的方子拿来我瞧瞧妥当不妥当。”
半柱香后,冯氏欣慰地放开宁越的手腕,温声说道:“准哥儿果然进益了,方子开得不错,我再给你开几个温补的药膳方子,你早晚吃着,对身体是极好的。孩子,我知道你在这里不易,有什么伯母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不要跟我客气。”
宁越心念一动,三日后的宴席她原本想让王准出面,现在看来冯氏比他更合适。她是女客,更容易进内宅,而且她年纪大些,早年也有行医的名声,比年纪轻轻的王准更容易让人信任。
“伯母,有件事还请您帮忙。”宁越凑近了,低声说道,“三日后明德侯府要宴客,请您到时候来一趟……”
一个时辰后,冯氏坐着轿子回了家,径直走去王准的房里,开门见山说道:“宁越那孩子很好,你若有心娶她,娘帮你!”
王准喜出望外。
午时,周逸的手下送来了午饭,周逸却没有来,他有事出城了。
宁越吃了饭在廊下晒着太阳打盹儿,刚一合眼,眼前又出现了那口深不见底的井,这一次,黑沉沉的井面上映出了周逸的面容。
“周逸!”宁越大叫一声,汗淋淋地醒来。
水井,周逸,原来昨夜的梦兆跟周逸有关,可其中的关联究竟是什么呢?
她拔下簪子,随手在花盆里划着,努力回忆侯府中水井的位置,可是越想越心神不宁,万一不是府中的井而是外面的呢?万一不是真实的井而是跟井相关的寓意呢?
“姑娘是不是不舒服,怎么手有些抖?”晴云在旁边说道。
宁越怔了一下,她的手抖了吗?定睛看向右手,细长的簪身捏在指间,那苍白的手指果然是抖的。
她竟然在担心周逸。
这突然的发现让她一阵惊讶,跟着又灵光一闪:何必理会水井的含义,既然跟他有关,盯紧了他不就行了?
宁越抛下簪子:“晴云,你的衣服借我穿穿!”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亲们关于井的猜测感觉我跟亲们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呜呜呜,不要拦着我,让我回火星……
第23章
东院的午后静悄悄的,红墙外的蔷薇丛中慢慢走来一个梳着双鬟的丫头,她躲躲闪闪来到门前,还没来得及扣门,树上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宁姑娘,当家的还没回来。”
宁越站住了脚,打扮成这样居然也能被认出来?她带着几分无奈低声说道:“告诉他回来以后去找我。”
她转身欲走,又听那人说道:“宁姑娘要是有事吩咐我就行,当家的让我们都听你的。”
竟然不知不觉多了一群小弟?宁越低头一笑,他还真是不跟她见外呢。
城外山中。
打扮成江湖人的周思成用黑巾蒙着脸,利索地跳下了马,在他眼前摆着的是一大堆刚刚挖出来的尸体,足有几十具,空气中的腥臭味让他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这些是他昨天约了见面的海盗,没想到竟然无声无息死在了山上,显然是周逸做的,可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他转向一个同样蒙面的黑衣人,那是他重金请到的杀手,问道:“对手很强,这些人都是他杀的,你有没有把握?”
那人翻检着尸体上的伤痕,声音淡定:“信不过我的话就另请高明。”
“好,我信你!”周思成深吸一口气,“子夜时那东西肯定起效了,到时你们冲进东院,一个不留,统统杀掉!”
虽然周逸现在是官身,杀他可能会有后患,但总比被他杀了强,这次双管齐下,一定要取了他的性命。
他命人将尸体运到附近的田庄藏起来,又拣了几件尸体上的贴身物件装好,拍马下了山。他要拿着这些去向三皇子告发周逸在京城随意杀人的恶行,周逸是太子保举的人,扳倒他说不定就能重创太子,三皇子看在他立功的份上或许会原谅他。
人马全都消失后,周逸从石壁后现了身,沉声吩咐:“跟上去,找空子把尸体换掉。”
这是一个计中计,那日杀了昔日的对头后他就想到,不妨用这些尸体做诱饵,让周思成再倒一次霉。只是,刚刚周思成说的子夜时起效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周逸思索着下了山,山谷的长草里藏着一辆车,周逸上前打起车帘,扶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奶公,我先安排你在城里住下。”
当初他被周松的父亲截杀时多亏奶公护着才能逃走,他亲眼看见奶公被乱刀砍倒,以为他已经死了,前些天才得知奶公当年只是重伤,这些年一直隐居在城外等他。
“少爷,老头子一定帮你讨回公道!”奶公握住他的手,老泪纵横。
车子载着老人渐渐走远,周逸目送到完全消失,这才转身吩咐道:“回城!”
三皇子府外,周思成陪着笑脸往长史官手里塞银票:“……那些都是准备投靠朝廷的海盗,周逸怕被分去了功劳,所以才暗中杀了他们,这事只要揭破就是东宫一个老大的把柄。请大人帮我在殿下面前说几句好话,容我当面向殿下回禀,到时我一定重重地谢你。”
长史官等他塞得足够多了,这才淡淡地说:“殿下正恼着你,恐怕不会见你。”
“正要请教大人,我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惹得殿下不高兴?”周思成连忙问道。
“你只往苏岭上想。”长史官把银票塞进袖子里,“待会儿我帮你在殿下面前提一句,不过,见不见就要看殿下的心情了。”
周思成眼巴巴地看他进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见他又出来,摇着头说:“你走吧,殿下还在恼你,不见。”
周思成大失所望,只得又给他塞了几张银票,又约了明天再来,这才怏怏地走了。他一路上都在苦思冥想,苏岭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昏时分,周逸安排好一切,回到东院。桌上放着晾好的茶水,他拿起正要喝,却听灰衣人叩着窗户说道:“当家的,宁姑娘让你回来后去找她。”
声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只有桌上的茶水荡着细小的水纹。
西跨院里,宁越端起手边的茶盅,抿了一口百花茶。
微微泛着红色的茶水在烛光下映出了她的脸,落在小小的茶盅里,飘忽不定。
宁越心里一动。井,周逸的脸,晃动的水面……
银烛的火苗突然晃了一下,一阵微细的风后,周逸从窗子里跳进来,声音低沉:“想我了?”
宁越脱口说道:“你有没有喝水?”
她的声音里透着紧张,像绷紧了的琴弦,却让周逸的心一下子飘到了半空里,因为他听出来了,她在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