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眼皮不见抬一下,手里开始给江洛思施针,“十年未见,劳陈公子记挂了,恕老朽手头不便,不能给公子行礼了。
陈千亦弯腰俯身,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揖礼,“晚辈怎敢受先生之礼。”
老夫子语气带刺,专扎陈千亦,“公子无须行此礼,老朽不配,再且殿下的毒老朽也解不了。”
“那老夫子可否允晚辈引荐一人。”
老夫子轻哼了一声,“这毒可不是一般人能解的。”
“公都子,他可以解的,而且他现在就在来京都的路上。”
老夫子的手顿了一下,“你师父竟然愿意让他下山。”
“晚辈不清楚,但他确实已经下山了,半个月之内,一定可以赶到。”陈千亦没有说实话,公都子不是没有被允许下过山,只是下山时总是会更换了名字而已,若是不曾经常下山悬壶济世,公都子怕是只会觉得自己这一身医术都白学了。
老夫子没有再说话了,江洛思在针灸的作用下慢慢缓过了一些神,她无语的瞥了一下床边的三个人,她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也能感受一把躺在“手术台”上听“医生”聊天的奇葩经历。
陈千亦从淮阳王府离开之后,本想回宫觐见萧洵,可是夏云实给他传了一个消息。
枕上骨正在相府的书房等他,已等了小半个时辰。
陈千亦回了相府书房之后,夏云实便一人守在院门口。
枕上骨一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就立刻转身向门口看去,陈千亦冷着脸,还隐约带着杀气。
“你无需如此警惕,本座来此不是为与你争执而来,当年发生的事情,本座全都搞清楚了。”
陈千亦冷哼了一声,“怕不是全部吧!当年南国国君可是把这事处理的干干净净呀!”
枕上骨扯出了一个自我嘲讽的笑容,“都查出来了,当年的事都是他和那个女人一手策划的,是我们对不起你们陈家。”
枕上骨的语气充满了自责,他现在根本不想用父王母后来称呼他的父亲和母亲。
枕上骨一直以为当年南国灭亡之事是因陈家与南国国君之间的矛盾引起的,在他眼里,陈家有罪,而且罪不可赦。
可是今天,当他得知所有的真相时,枕上骨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贪图享乐,残害忠臣,此等国君怎能不亡国。可怜我们陈家却要为你们的亡国付出这种惨痛的代价,陈家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尸沉黄沙,无碑无冢,独留我一人在世。”陈千亦边说边逼近了枕上骨,怒气冲冲,“我恨我为什么没有早知道这些真相,第一次相见,我就该杀了你。”
枕上骨苦笑着看向地面,“我本也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过是旧臣之子和亡国世子对于最后真相的执着,可是我没想到从一开始我便是罪人,若当年不是因为那两个人,陈家不会冤死,南国也不会灭亡。”
陈千亦嘲讽的哼了一声,“当年的事如今提起又有何用,我今生只想完成祖父海晏河清的夙愿,并用一生去护她一世平安。”
“她。”枕上骨闭眼不再语,有些话他现在早已没资格说了。
枕上骨从陈千亦这里离开的时候身上是负着伤的,血迹一直从陈千亦的书房延续到相府门外,陈千亦那一夜第一次喝了酒,没有醉,但那双眼睛却一直在红着。
京都的冬天,夜风凌厉,天阴沉沉的下了本年的第一场雪。
拓跋呐让人给他温了奶酒,坐在房中看着外面不停风舞的雪花,他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
狐阊给拓跋呐倒了一杯奶酒,“大人,你在担心?”
“担忧乃是正常,相比于雍朝皇帝,我们这一次又何尝不是孤注一掷。”拓跋呐接过了奶酒,试了试温度,“你今天把信放进去了?”
“放到了淮阳王的马车里,明天他们打扫马车时应该就能发现了。”
拓跋呐摆了摆手,示意狐阊也坐下来,“跟出去的那几个人你是怎么处理的。”
狐阊笑了出来,听起来带了不少的猖狂之意在里面,“他们在自己的地盘被绕晕了,说出去也不知有没有人会信。”
“对待他们别太大意,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拓跋呐将酒一饮而尽,“经今天宴会来看,他们现在盯我们盯的很紧,和平商议带走淮阳王是肯定不行了,如今只能从淮阳王身上动心思,她是否自愿不重要,只要她肯走就行。”
狐阊笑得奸诈,“属下明白。”
寒风吹过,雪花在夜空中起舞,洁白的颜色将覆盖整个大地,可是与洁白共存的却是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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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
狐阊放进马车车厢里的信被收拾车厢的下人看到之后就忙送到了泽期的面前,泽期交给了江洛思, 江洛思看后眼中带着担忧。
这封信大致说了一下江洛思的身世, 当然添油加醋是少不了的,就连当年君家的事也都被扯出来了。
君家惨死那么多人,拓跋呐不信萧洛心中不会有怨,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 萧洛现在身体里的早就已经不是原主了。
在看完拓跋呐想尽办法送给江洛思的信之后, 在别人眼里, 江洛思算是难得消停了几天,不看信件,不问外界如何,每日就是躺在床上专心养病,天天乖乖扎针吃药。
外人眼里的安静并不代表江洛思心里的平静,这几日她一直在想一件事,在想萧洛的想法。
想萧洛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为君家报仇这件事,江洛思一定会做, 但是夺帝位, 灭亲兄,江洛思不想做。
这个世界对江洛思而言确实只是一处虚幻, 可是萧洵在江洛思心里却真的是一个只得敬佩的哥哥,江洛思人生前几年过的憋屈,就连现在哪怕名利双收,在夜晚时江洛思依旧会觉得孤独,在这里的这些日子。
江洛思曾经幻想过, 如果自己走不了的话,其实也挺不错的。
过了三天的平静日子,拓跋呐派人又把一封信给送到了江洛思的面前,语气很坚定,若是江洛思不跟他们走,那战火就即将开始蔓延进雍朝的大地。
江洛思把若水他们都赶了出去,一个人拿着信愣了好久,泽期和若水心急火燎,可是里面那个就是不肯开门。
夜缓缓来临,江洛思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眠。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整个房间突然之间开始变得寒冷无比,刺骨的冷气从被褥中渗进江洛思的骨肉,江洛思想躲,但是却根本动不得。
一股湿冷的感觉钻进了江洛思的衣服,在江洛思的耳旁传来了阴森又诡异的声音,“你不想夺帝位,你不想杀了他们,你喜欢上了陈千亦。”
江洛思的瞳孔放大,她极力忍住想颤栗的冲动,“你是萧洛。”
萧洛的灵识伏在江洛思的身上,黏黏糊糊的甩不开,“对,是本王,这不是你的梦,是我和你真真切切的对话。”
“对话?”江洛思迅速的冷静了神智,直接开口问出自己的问题,有些话现在不问以后就更难揣测了,“那你想告诉我什么,你的心愿?”
萧洛嬉笑了一声,缓缓开了口,“对,关于本王的心愿,本王想要帝位,想要陈千亦的狗命,仅此而已。”
江洛思冷着声音开口,语气中充满了不解,“萧洵是你的皇兄,他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对他下手,把他对你的好都辜负掉。”
萧洛突然用力,江洛思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给紧紧地压住了,“对本王的好?如果本王的母妃当年不是因为他又怎么会落得那种田地,君家又怎么会全族被诛,他做的这些根本就不够弥补本王受的苦难。”
江洛思挣扎了两下,但却毫无作用,“那些事明明都是因为宁家而起,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罪名都扣到萧洵他们身上,你根本就是在逃避真相。”
萧洛把脸给伏到了江洛思的耳侧,“你不要为他们说好话,别忘了你能不能走的关键是在本王身上,好好完成本王所愿。”
“若我不,你又能耐我如何?”江洛思冷笑了一声,“你急着回来,可我并不急着回去。”
“你什么意思?”
江洛思笑着开口,完全不似刚开始受惊吓的样子,“我的意思就是我不愿意按你的意愿去做,我要保萧洵的帝位,我还要让陈千亦好好活着。”
江洛思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缠了起来,像是有人想要勒死她,“这只是一个虚无的世界,对你而言并不重要,你又何必如此?”
江洛思挣扎着开了口,声音因为喉咙处的异样也变了声音,“因为我把萧洵当哥哥,把这个世界当成真实,现实于我又何尝不是一场梦,换个人生又有何不可。”
“你敢。”萧洛的声音里是即将要爆发的怒火,仅仅两个字却像是从齿缝里被挤出来的一般。
“我敢你又能耐我如何。”江洛思刚刚说完这句话,她就被一阵剧烈的疼痛给逼着睁开了眼睛。
“殿下,你醒了。”泽期一见江洛思睁开了眼睛,立刻笑了出来。
江洛思扭头看了一眼围在床边的老夫子和泽期,她撑起手起身坐起,只觉得头痛欲裂,“我……本王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