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县学中生员又多,教谕未必能如先生这般,手把手的教学生写字呢。况且到了那里,少不了又要结交同窗,人情往来,未必是什么好事。”
韩景春见他句句念着自己的好处,心里也很是欣慰,嘴上却道:“虽然你说的有理,但待彭知县来了,一切还是看他的意思为主。”
两人正坐在窗下说话,外面张成才、张传荣几个男人听说社学里先生来了,都匆忙从院后赶来,接连同韩景春施礼问好。张皓言、张皓方也束手束脚进来,毕恭毕敬拜见过韩景春,李氏则叫上周氏,和伙房里的刘氏三人一同忙活着准备饭菜去了。
在张皓文不断的指点下,李氏做饭的手艺越发高超,再加上如今张家的境况早已不同往日,张家兄弟时不时就要往镇上去一趟,带回来的都是原先只能对着流口水的食材。他们自家养的鸡更是声名在外,时不时就会有临近村里的乡绅派人来买上十只八只带回去办寿宴、酒席。
今个儿,李氏这鸡是白切的做法,皮薄肉嫩,虽然骨头上还带着丁点血丝,肉里却没有一点腥气,蘸料里却加了自家地里采的橘子的汁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酸甜,韩景春尝过后也止不住称赞:“哎呀,怪不得总是有人求着皓文要买你家的鸡吃,今日一尝,果然与众不同呐!”
李氏还根据张皓文的描述,用煮熟的豆芽、广州特有的柔鱼、冬笋、肉条拌着琼州那里买来的粉加上各种佐料,浇一点海蚌汤,再撒上地里摘得野菜切成细细的丝,冒着腾腾热气,却又鲜滑,又爽口,一家人老老小小都格外爱吃,瞬间一大盘粉已被一扫而空。
说说笑笑之间,夜色愈深,新的一年也越来越近了。张家这个年过得不同以往,前一阵子休了王氏给家里笼上的那层阴云已经在这顿丰盛而美味的饭菜中渐渐消散了,就连张老四一直紧缩的眉头都舒展了不少,搂着身边的张皓亮,不断给他碗里夹菜,话语中也多了几分轻松:“大哥,明年咱兄弟几个,就接着跟你一起发财啦!”
“是呀!是呀!”其他几人也附和道。
张皓文看着之前还心思各异的兄弟几人都毫不犹豫的举着酒杯一饮而尽,就连吴老太太脸上都尽是讨好的笑容,心里不禁感叹,无论是哪个时代,无论是家里、村里、还是以后……不管到了哪儿,亲情血缘固然存在,但归根结底,还是实力说话啊!不过能达到眼前这样暂时的平衡和一致,对于他来说,已经够了。
而他的科举大计,也该正儿八经的提上日程了!
……
过了正月十五,又过了二月二,琼州春耕到来得早,百姓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可这天早上却没有一家下地,人们在村头那条原本并不平整,却在最近才重新翻修了一回的土路两旁,密密麻麻跪了一片。
不远处,两匹高头大马,跟着一队队黑衣箭袖的差役,举着牌子,“咚——”敲着锣鼓,一步步往村口来了。
第31章 恶有恶报
张皓文跪在韩景春身后, 心情却有些复杂,前一阵子陈择梁吩咐过的陈家老四偷偷告诉张皓文, 王老三最近往王氏那里的走动又频繁起来了, 好几次他还看见王氏在张家门口转悠,不知道是要干什么。
张皓文回去无意间问了在张皓夏那里说了几句,张皓夏也上了心,前几日她告诉张皓文,王氏瞅着家里人少的机会来了几趟, 结果也不是看张皓亮,而是把刘氏叫了出去, 俩人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
虽然知道王栓儿娶皓春无望,王家不会善罢甘休,但张皓文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可恶,又把主意打到家里其他人头上来了。
看来,既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王老三, 不让他彻底知道自己的厉害, 他是不会消停的, 更何况, 虽然张传云去年没考上秀才,但随着他身体好转, 他更加肯定当时在背后打他闷棍的人,就是那该死的王老三!
新仇加上旧怨,张皓文打定主意,正好趁着彭知县驾临天赐村, 好好收拾王老三一次!
王家是村里头的大户,如今王老大领着王家兄弟子孙都跪在路的另一边最前头,这边就是韩景春和社学里的学生们。人人不敢抬头,随着锣声越来越近,在王老大带领下,路那边都齐声呼喊了起来:“天赐村民,拜见县父母、青天大老爷!”
锣声戛然而止,还有一丝回音在树下飘荡。轿子缓缓落下,一位青袍银带的矮瘦男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他面色微红,三缕细细的长髯,随着风不断飘来晃去。待他走近了,韩景春方才躬身行了一礼,道:“学生韩景春,这些就是天赐学堂的弟子,见过县尊大人。”
“嗯……”彭知县的目光从孩子们身上扫过,他第一眼就瞧见了张皓文。这是一个还不到总角年纪的孩童,生的面白如玉,眉似绵绵峰峦,眼窝略有些凹陷,鼻梁高挺,五官立体的很。他一直端正的跪在地上,韩景春话音落地,他方才抬起头来,不卑不亢的看向彭知县,深邃的双眸闪着耀眼的光芒。
彭知县不禁一愣,心想,山野小村之中,竟然有这么相貌出众、气度不凡的孩子,这一趟可真没白来呀!转念又想,这,应该就是和唐家结缘的那个张姓孩童了。
众人大气不敢出的跪着,却见彭知县驻足不语,心里都犯起了嘀咕,谁知这彭知县人虽矮小,声音却很洪亮,他忽然出声道:“诸位父老,都起来吧!”
这一声官威十足,吓得不少村民腿脚更加动弹不得,彭知县身旁的师爷、典史劝道:“知县大人叫你们起来说话。”接连数遍,一村的人方才扶老携幼的站了起来。
彭知县是来视察社学的,自然也不会在村里闲逛,他见过村中里正和几个里老人,就让韩景春带着这一行人往社学走去。改造过的观音庵年后又修整了半个月,一则是入学的孩子数目增多,原先的地方不够用了,有些本在邻村读书的,新年一过,就决定来韩景春这里求教,甚至原本住在邻村,如今来天赐社学的也不在少数。
二则自然是因为听说了彭知县要来的消息,里里外外早就修葺一新,甚至还单独盖了一间祭祀孔子的斋房,李思过年时来看了一眼,说比镇上的社学气派多了。
彭知县进了社学,其他村民想看热闹的都被挡在了外面。只听里面彭知县用他的大嗓门吩咐道:“韩秀才,叫他们各自坐好,如平日一般,本官想听一听,你们这社学平日里是如何教课的。”
“哎,听说县尊大人这次是来选神童的,你说我家老二有没有戏呀?”
“呵呵,你家老二?学问如何咱不知道,就那铁黑的脸,一个塌鼻子,县尊能看上他那才叫稀罕呢……要选也是选我家小五儿!”
“就你们,谁敢跟老张家的宝儿比呀
!……”
不知道是谁这话一说出口,其他人都不吱声了,面对着一个个脸色铁青的衙役,小心翼翼抬着头,跷着脚又往里头瞅了几眼,赶紧三三五五回家扛上锄头刨地去了。
明亮的学堂里,韩景春正在和学生们一问一答。虽然知道县尊大人不感兴趣,但韩景春还是如平常一样从最靠里的那些新学童开始问起。
斋房里,包括张皓文在内的六个孩子肃然端坐,除了张皓文之外,其他人的眼中都混合着不安与希望——万一县尊大人赏识自己,他们就可以离开天赐村,直接前往文城镇读书,对于这几个乡下少年来说,这几乎算是一步登天了。
不过,若是在县尊大人跟前出了丑,那不但先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往后也很难在老师、同窗、家人面前抬起头来,这让那些一心想出出风头的孩子犹豫了。
张皓文心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情。当昨晚他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他爹的时候,张传荣和李氏的脸上都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震惊和愤怒。
张传荣不敢自作主张,马上叫来了张皓文的三叔三婶,大家一起商量对策。三婶手里抱着快一岁的娃儿张皓广,听后愤愤的皱起了眉头:“这个王盼兰真是太过分了!他二伯也是的,唉!怎么能上了这个当!”
周氏轻轻晃了晃怀里刚刚睡去的孩子,接着对老三张传福道:“他爹呀,宝儿说得对,你还是跟着大哥到镇上走一趟吧,万一家里头出了这事儿,这些娃儿们……都要跟着受牵连呢!”
“可不是嘛!”张传福也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不是二哥整日没事儿就到镇上去晃悠,总嫌家里头来钱慢,想一眨眼就发个大财,王盼兰能说得动他?!还有二嫂子,听见风就是个雨,这么拎不清,往后肯定要拖俩娃儿的后腿呀!”
“好了好了,”张传荣挥挥手,打断了两口子的埋怨,道:“我看这事儿,还是得多叫上些信得过的人一块去,人越多越好,那是啥地方,就凭咱兄弟两个,到时候不让人轰出来就怪了。”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啊,韩夫子那儿,也得通个气,到时候在知县面前还得让他给咱们说说好话,人家到底是秀才公,见了知县不用跪,递个帖子就能进县衙的,有他一个,能顶的上王老三那一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