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太太蹭蹭走了上去:“徐芳儿,你别跟我呲着个牙装好人,前阵子你隔三差五的来,我寻思你也终于记起咱们这一
门穷亲戚了,知道来走动走动,看看你这大外孙子,谁知道呀!你是来挑唆这你闺女挖咱家墙角来了!你两个睁开眼看看,来,王老九你也来看看,这都是你婆娘白纸黑字给你闺女写的借据!”
“你!你这老婆子咋还能干出这事儿来呢!”王老九似乎对此全不知情,当然他也不识字,亲家说是借据那就一定是了,他手里握着那几张纸气得直哆嗦。
“爹呀!”王氏哭的双眼红肿的从屋里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了:“爹,您让阿松想个法子把这钱还了吧,呜呜呜,不然传贵要休了我哩,我可咋办呀爹,娘说阿松能还上的,我才肯借他呢……”
“啥?”王氏的爹一听更生气了,身子一歪差点没倒在地上:“老不死的婆娘,你竟然为了那不孝的混账开口跟闺女借钱?你忘了上回他从镇上回来,怎么一把把我就搡到地上,我这条老腿差点给让他给折了?!哎呀呀!亲家,这真是我家门不幸呐!”王老九说着眼也湿了。
徐氏青白着脸,瞅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盼兰,硬生生又挤出个笑:“哎呀,这是何必呢,长秀……成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你们张家如今家大业大的,接济我们穷亲戚几两银子,何必还闹得这么不可开交的,说出去平白招村里头人笑话。这钱是他们两口子的,那、那也有盼兰一份吧,拿几个给阿松花又怎么了,我们把闺女养这么大,给你们张家生了白白胖胖的孙子,难道闺女孝敬爹娘你也拦着……”
王氏一听自己的娘看着自己已是毫无退路,竟然还想把钱赖掉,不由得猛地抬起头来,两眼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娘,你当时跟我说阿松会还的呀……”
第29章 举神童
“哼哼……”吴老太太见徐氏东扯一句西扯一句说的全是些不着调的话, 干脆扯了把椅子坐在石桌旁边,把腿一翘, 掰着指头说了起来:“徐芳儿呀, 你既然跟我往前算,我吴长凤可得好好跟你掰扯掰扯,你说你养了闺女这么多年,咱们老张家捞着什么好处了?当年聘礼我和他爹一个铜板没少你的,你闺女嫁过来可又带了啥了吗?空空的两个箱笼, 几件破破烂烂的旧衣服……”
“你们几个看啥呢?!”张传荣从屋里出来,发现张皓文他们几个正端着粥碗在一边听的津津有味呢, 皱起眉头开始催促:“快点喝了粥,拿上书篓子上学去!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你们念书的娃儿听它做啥,快点!”
吴老太太的攻击力是全村人都知道的,她一出马, 事情就不可能往和平演变的方向发展了。张皓文把最后一勺白粥舀起来咽了下去, 擦了把脸, 背上书篓和张皓言、张皓方一起踏出了院门。外面已经有好几个听见动静的邻居, 还有那些路过这里去种地的村民,家里雇的短工在门口往里头张望, 指指点点的议论上了。
“宝儿,你说四婶会被休吗?”张皓言担忧的问。一向喜欢幸灾乐祸的张皓方眼神也有点茫然:“到底四婶儿拿了多少钱呀,四叔这么恨他?”
“盗窃是七出之一,看奶那样子, 四婶儿在咱家是待不下去了。”张皓文淡淡的道。昨天半夜张传荣就跟李氏说过,张老爷子的意思,不管将来怎么着,现在是肯定要休了王氏,不然哪一房没有几个亲戚,据吴老太太观察,二房刘氏的那两个舅舅也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现在必须让人知道,张家的银子来的不容易,谁也不能打他们这辛苦钱的主意。
“唉,皓亮就可怜了……”张皓言叹气道。
是啊,整件事情当中,最可怜的恐怕就属张皓亮了,他本来打算过了年就开始读书,这下可好,读书的银子也没了着落,当然,张成才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只是这一下子,他们张家这个年就过得没这么痛快了。
等他们三个来到学堂的时候,另外两个孩子已经端端正正坐在小斋房里了。王老大的孙子王金汇瞟了他们一眼,目光中的讥讽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张皓文扑捉到了。这王金汇很像他的爷爷王老大,表面上和和气气的,但张皓文总觉得他和王老三、王金河一样没安好心。
果然,早课结束,王金汇对斋房里另外那个孩子低语了几句,那孩子凑过来笑着道:“皓言,今早你家院门口围着不少人呐,出啥事儿了?”
“没啥呀,一早爹娘就让我们出来上学了,你说围着人,是来要棉花纺纱的吧?”张皓言也不傻,根本不搭理这茬。
“真的?我咋看见王老爹老两口子……”那孩子还想问,却见韩景春一脸激动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对他们扬了扬:“都坐好,为师有件要事要对你们说。”
一年多的谆谆教诲,已经让这几个孩子都非常注重礼节,一见韩景春进门,他们就已经老老实实的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看着韩景春那少有表情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张皓文也好奇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景春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对他们道:“前几日,彭县尊遣人送来书信,询问咱们这社学的情况。为师自然是把过去这一年你们所学一一在书信中回报给了彭县尊。谁想到,县尊大人真是心系一方教化呀!方才他令县里的衙役送来口信,说是过了正月他要亲自来这里查看你们的学问!一则是想看看这义学是否可在其他村子推行;二则……”
说到这里,韩景春顿了一顿,咽了口唾沫:“二则,你们大概不知,我大明自来都有‘举神童’的惯例,凡是十岁以下的学童,若是资质出众,文采过人,即可入县学读书,无需经
过县试、府试两番磋磨,直接考道试,中秀才!”
“您是说?彭知县是来选神童的?”一时间,几个孩子都满面欢喜,跃跃欲试。
韩景春点点头,道:“那差人捎的话中确实透露出了这个意思,只不过,为师觉得你们几人进学的时日尚短,四书又还不曾读通,就没有明着答复他。当然,县尊驾临,无论是否是为了举神童而来,你们都要好好准备,方不负他的一片苦心呐!”
韩景春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一直瞧着张皓文。张皓文眼神清明淡然,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对比着其他人的反应,韩景春心里更加满意,刚刚一年就读起了四书,这几个孩子自然是聪明的,但能算得上“神童”的,恐怕只有张皓文一个了吧!
“皓文呐,方才我当着你几个师兄的面没有明说,但他们也应该知道,咱们这个天赐学堂,最有希望被选为神童的,就是你了!当时,唐老爷对你大加赞赏,彭县尊也印象深刻呀。我想这次他本来就是有意来看看你的。要知道,若是县里能选出一个神童,将来入了府学,他作为一县的父母官,脸上也能增添几分光彩。”
回家的路上,韩景春的话不断回想在张皓文的耳边:“不过,为师也觉得,你年纪太小了,四书五经的功底还没有打扎实,县试、府试虽然略有些麻烦,但是,对后面的道试是很有帮助的,为师心里也在犹豫,无法替你拿这个主意,你还是回去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韩景春说的没错,张皓文穿越前考了一辈子试,他觉得,要想考得好,知识、学问是一方面,考场上的状态也很重要。况且,神童?他不过是靠着前世的学习经验和从小灵泉的滋润学起来比别人快很多罢了,但若是说起出口成章,文思泉涌,他还真的达不到那个程度。
他记得,明朝有位大才子,是谁来着?是写《东周列国志》的冯梦龙吧?他八岁被举神童,但后来一直到五十多岁都没考上举人,快六十了才补了一个贡生。虽然这个例子有点极端,但张皓文还是觉得,对于他这样一个还需要和这个古代社会磨合的现代人来说,有些步骤最好是不要省略。
如果他连县试、府试都过不了,那考什么科举,回家种地算了!
主意打定,他加快了脚步,往家中赶去。刚一进家门,就看见王氏的爹垂着头,叹着气跨出了院门,徐氏耷拉着脸跟在后头,张皓文兄弟三个往旁边让了让,见他老两口出来,刚想进去,却和后面的王氏撞了个正着。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王老爹和徐氏把王氏领走了。
“四婶真被休啦?!”张皓方小声嘀咕了一句。
张皓文踏进院子,发现家里的气氛十分凝重,看来,正如张皓方所说,张家把王氏赶回了娘家。
晚上,张皓文趁着家人熟睡,悄悄溜出院子,来到隔壁陈家,找到了等在那里的陈择梁。陈择梁在外面闯荡了小半年,整个人的气度举止已经和先前那个乡下的少年大不相同,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长衫,月光下整个人显得更加高大精神。他从这布匹生意中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大大改善了陈家的生活。
一个月前,陈老头已经正式找媒人来张家提了亲。虽然如今陈家的境况和张家还是不太般配,但是在张皓文的鼓励下,张皓春终于对李氏表露了自己的心意:她愿意嫁给陈择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