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这话就不对了,赵谨那小子娶了我阿姐是他几辈子烧香得来的福气——”
苏淮的话音在苏策重重地一拍桌子时戛然而止,桌上的茶盏都跟着抖了一抖。
苏妙的心也跟着一跳。
苏策拧着眉,声如洪钟,“你阿姐嫁了人,尚且规矩了些。你看看你那副人见人厌狗见狗嫌的样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是不是又欠收拾了?!”
听听,人厌狗嫌?这是一个当爹的说的话吗?
苏淮撇了下嘴,前天他爹把他吊在大门口抽鞭子的教训历历在目,真是让他天齐小霸王颜面扫地!
好男儿能屈能伸!
苏淮立马精乖地收起翘着的二郎腿,原本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瞬间笔直。迅速学着苏妙规规矩矩地并上双腿,手还优雅交叠着搁在小腹处。
真是端庄规矩,优雅乖巧得——
如女子一般。
苏策见状浑身冒火,桌上的杯盖下一瞬已到了手上,嗖地一声直直地旋向那坐着的小孽障。
苏淮早有准备,这几日与他爹斗智斗勇反应也快了不少,飞速起身,拔腿就向门外跑去。
青玉杯盖落地,啪的一声脆响,瓷片四散开来。
苏策气得不行,怒喊着兔崽子!沈婉连忙起身,抚着苏策的后背轻声劝慰,“他还小,别跟他动气!”
另一只手绕在背后,对着苏妙摆了摆,示意她赶紧出去,别给你爹添火。
苏妙麻溜儿地起身,顺着苏淮的足迹飞快躲开硝烟弥漫的大堂。
刚出门口,苏淮就咧着嘴跳了出来。
沈婉的丫鬟香玉也跟着小跑出来,恭敬道,“少爷,夫人让你和小姐去老夫人那里见礼!”
苏淮冷哼一声,“有什么好见的,她又不喜欢咱们院里的人!”
书中对苏府介绍粗略,只略微提了几人,苏妙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浅浅一笑,“还是去一趟吧!”
苏淮向着大堂望了望,一把拍上苏妙的肩膀,“阿姐,你干什么?爹又听不见咱们说话,你还装什么?”
肩上一阵麻与疼袭来,苏妙缩了缩肩膀,面色含了些委屈。
苏淮见她还是这副样子,顿了顿,对上苏妙清澈的眸子,试探道,“你是不是在赵家受欺负了,变成如今这副软绵绵的样子?”
受欺负?
苏妙捂着巨疼无比的良心摇了摇头。我没有受欺负!
苏淮急了,“你是不是被赵谨威胁了,不能向咱们提及你在赵家的悲惨日子?”小霸王此刻脑中满是她阿姐被人欺负,还被威胁守口如瓶小白花模样!
这哪能忍?!
苏妙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打断苏淮的揣测,“爹说了,既然嫁了人,就得收起往日的蛮横任性!”
苏淮惊恐无比,睁大了双眼,可是你当时反驳着说他思想迂腐哇!还说你苏妙这是不与世俗同流啊!
看着苏妙端庄无比的样子,苏淮心里一阵巨疼,这个软绵绵的姐姐好不想要怎么办?
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偏过了头,“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
苏妙好悲伤,她哪里知道这苏府的老夫人在哪。
苏淮瞧见苏妙失落的眼神,虽然有些接受无能,但还是后悔了。见苏妙拽了他的袖子,立刻改口,“算了,我还是陪你去一趟吧!”又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免得娘又碎碎念!”
苏妙天生走路有些慢,但苏淮看见苏妙这小步小步挪的样子。还是侧过头不死心地问了句,“阿姐,赵谨真的没有威胁你吗?”
阳光斜照,少年侧着头,清润舒朗,微微皱着眉,面上满是关切。
苏妙想起书中这少年的下场,转过了话题,语重心长地说,“苏淮,你如今也不小了。爹爹年纪也大了,你得懂事一些,要好好读书,好好习武!撑起苏家!”
苏淮别过了头,不想再听,这语气分明与沈婉拉着他絮叨时一模一样!
他阿姐变乖巧了,变絮叨了。不仅如此,还妄图改变他!
这还是当初生拉硬拽非要带着他掏鸟窝的苏妙吗?!
……
第八章
两人循着西侧而去。
苏淮看着苏妙与之前判若两人的举止做派,重重叹了口气,真的是愁死了他的一颗少男心。
忧愁是会传染的,就像打喷嚏会传染一样。
苏妙想着苏淮刚刚那副不听不听,唐僧念经的模样,也跟着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倒霉孩子分明是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但这是以后的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苏妙觉得肩膀上的担子越发重了。所以她一个妙龄少女,为什么要背负这些……
书中,苏淮欲杀李暮烟未果,当然不会抱着原女配的骨灰就这么离开。临走之前,他在赵府的后院丢了一个火把,火苗子遇上桐油,瞬成燎原之势。待下人们将火扑灭之时,赵府已然烧塌了半边院子。
苏家死了女儿,本也悲惨,怀远侯并不想深究。不料有心之人打着替他喊冤的名义告到御前,义正言辞地将苏淮今时与往日的劣迹一一列举。
大臣们皆称此人胸怀天下,大义灭亲,实乃朝中楷模。
最后的结果便是圣旨一下,苏淮以下犯上,纵火伤人,无视规矩纲纪,被罚守皇陵三年,不得归京。
沈婉刚痛失女儿,如今儿子又被贬去守皇陵,接连打击,一夜生了老态。苏策更是对帝王寒了心,对天齐寒了心,自请辞官,携着夫人,不知所踪。
苏妙的二叔苏仁因此事连晋三级,占了苏家整个院子。
想到这里,苏妙暗戳戳地瞥了苏淮一眼,既然祸水皆出自原女配之死,小屁孩,如今我安然无恙,你也别瞎闹!
苏妙跟着苏淮踏进一个大院里,刚到外门,就听到里面隐隐有笑声传来。
先是一道清缓的女声,“听说苏妙今日是一个人回府呢?”
一道略微尖利的女声接着响起,“那苏妙嚣张跋扈,长得又丑。分明是上赶着嫁进了赵家,如今得了世子的嫌弃,这才会归宁之日一个人回府!真是活该!”
苏青雨说完就嘻嘻笑起来,仿佛说了一个天大的笑料!
堂上的人也跟着哄笑不停,苏妙素日自视过高,没少仗势欺人,他们敢怒不敢言。如今女霸王在赵家这般惨,怎么不好笑?
苏妙摸了摸自己脸,她长这么大只被夸过漂亮,从未被人说丑过。她踮了踮脚,探头想去看说她的女子。
尚未等她瞥到全脸。
哗地一声,一盏热茶斜斜地泼向笑得最开心的苏青雨。杯盏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后摔到地上。茶水沿着她的脖颈倾泻而下,白色的衣领上满是茶渍,晕染出黄色的印记,甚至还搭着几片茶叶,好不狼狈!
她糊着一嘴血,指着门口的罪魁祸首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淮顺手夺过旁边丫鬟手中的托盘,气焰嚣张,“说啊,你接着说啊!”
堂内鸦雀无声,只有女子捂着嘴痛苦的哀嚎声。
廖秋云反应过来,腾地站了起来,如同护崽的老母鸡将苏青雨拉到身侧,发出厉声尖叫,“苏淮,你干什么?”
苏妙目瞪口呆,看着苏淮手中的托盘,微微向旁边挪了几步,小霸王这么说出手就出手的吗?
手中的托盘晃晃悠悠,苏淮嘲讽一笑,对着满嘴血的苏青雨道,“你这个丑女人,瘦得跟个猴子精似的,也敢说我阿姐丑?”
一句不够,还补上一句,“像我阿姐这样天生丽质的,上了妆祸国殃民,不上妆倾国倾城。你这张脸,就算把脂粉全涂脸上,也是伤眼睛。还是实际一点吧!就不要拿府里的银子去糟蹋了!”
接着再来一句,“我要是长成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心快要被扎穿了,苏青雨哪能受得了这般委屈,扭过头吐出一口血,隐约还有一颗牙齿,含糊不清地大哭。
老夫人连声喊着“孽障,孽障!”气得捶胸顿足。
廖秋云搂着苏青雨,见女儿被磕掉了一颗门牙,心都跟着揪着疼。也顾不得维持她那二房主母的端庄了,怒声大骂,“苏淮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嗬,让他滚出去?
苏淮大喇喇地坐在门口附近的太师椅上,扬了扬手中的托盘,“这院子可是我爹买下来的,我想呆哪儿就呆哪!”
廖秋云顿时失了言语,颤着手,哀婉地看向上首。
苏家整个院子确实是苏策买下来的。当年苏策仗着一身武艺,只身一人来京城闯荡。后来做了将军,光宗耀祖,便将乡下的老母亲和弟弟接了过来,安置在这大宅子里。
只是人心素来是长偏的,大儿子再功名如山,也不如二儿子舌灿莲花,知冷知热!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拐杖不停地磕着地面。瞥到站在一边的苏妙,也知晓了来意,稍稍冷静了下来。故意提醒苏淮道,“你今日特意过来闹事的?”
苏淮咧嘴一笑,“我阿姐归宁,我娘让我们俩过来给你见礼。”
老夫人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你们姐弟俩的见礼气势这么大,我老婆子受不起!”
苏淮哪会吃亏,迈着长腿起身,立马驳了回去,“你为老不尊,小爷本也没打算给你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