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个礼不轻了。
但徐氏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感激,就像秦在说的,“升米恩斗米仇”,这句话用在徐家正合适。
除了不在家的徐飞之外,徐家人一致认为徐氏对他们太吝啬。
各种各样的酸话导致徐氏茶水都没喝一口,就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了。
徐飞回到家,听见赵氏抱怨,才知道祖父对姑姑姑父又不满了。
“小飞呀,不是娘啰嗦,咱老徐家对他卫格不薄,当初没少借他银子,这人呐,得知道感恩,不知道感恩的都是畜生。”
徐飞觉得他娘不靠谱,问徐海临,“爹,我姑父怎么不感恩了?”
赵氏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抢着说道:“怎么了?你爹说了,他卫格赶俩车回来的,载了满满一车东西呐,可给你爷拿啥了?一袋粳米,一袋面,一点点心,还有几匹布,就是银子也没给多少。”
徐飞只觉得心口闷得生疼,他勉强压住火气,说道:“爹,娘,我姑父带回来的节礼是不少,但那里有卫蓝一家的。咱家的节礼是表妹跟我一起选的,跟给卫家爷爷的一模一样。”
他用力地拍拍身上的衣裳,“我这一身,里面的外面的,就连袜子和荷包都是我姑做的,光是冬天的就做了三套。每餐吃食都是我姑精心准备的,没有鱼就有肉,越是临近考试,吃的就越好。院试时考试住的客栈一宿就好几两银子,过年前给先生的节礼我一分钱没花,你知道这些得多少银子吗?”
徐飞越说越气,声音也越大,俊脸涨得通红。
他是个要脸的人,爹娘如此贪婪,真的让他备受打击。
“哥你吵什么吵,就你声音大?”徐双双重重地把茶杯磕在饭桌上,“她是咱姑,对你好那是她应该的。再说了,我这个侄女连根布丝儿都没看着她的,她哪有姑姑的样子嘛,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
徐飞冷笑一声,“你还真好意思说,银钱都是三丫赚的,我还真看不出哪里就应该了。你怎么对三丫的,你都不记得了吧,要不要我提醒提醒你?”
赵氏和徐海临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发烫。
徐飞这么一说,他俩才想起来,不说别的,就徐飞身上那件翻毛皮的大氅就值几两银子了。
徐氏这姑姑做得不错。
但赵氏觉得,儿子是她生的,就应该替她说话,辩解道:“那要照你这么说你姑这是发大财了呀,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她就给你祖父十两银子,你觉得像话吗?”
“呵呵……”徐飞被气笑了,问道:“娘,这几年你总共借我姑多少银子,我姑还钱后,给我多少银子?你和我爹一年能赚多少银子?”
难怪秦在对他总有心防,易地而处,如果秦在也有这样贪得无厌的家人,他也得防着啊。
够了,真是呆不下去了。
他穿上鞋,下了地,拿上大氅,飞快地跑了出去……
十五元宵节,阴天,云层压得很低。
卫颜坐在东次间的炕头上,拿着本闲书看,偶尔还跟正在刺绣的徐氏聊上几句。
徐飞和小石头对坐在炕桌前各自练字,他从家里出来就到了这儿,住两天了。
到晚饭前,鹅毛般的大雪终于落了下来,雪花被西北风追赶着狂奔,就像春天时稠密的柳絮。
卫颜一边坐在灶坑前烧火,一边看着雪景。
徐氏把切好的五花肉放到正在咕嘟咕嘟开着的酸菜里,说道:“看来这两天走不了了。”
大伯母笑着说道:“晚走两天正好,小木头昨天晚上还跟我哭鼻子呢,说不想去省城。”卫家好过了,但她始终没怎么胖,只是皮肤白了些,气色好了,整个人也年轻不少。
四婶陈氏说道:“大嫂,不然就别让小木头去了,秦在和三伯不都是在县城读的书吗?”
大伯母摇摇头,“大树和小金都忙着,他在家里太孤,在省城跟小土还能有个伴,挺好的。”
……
这边正说着话,秦在趴在门口跟卫颜招了招手,“三丫,你出来一下。”他是从老孟那里回来的,顶着一脑壳的雪,像个隽秀极了的白头翁。
陈氏便多看了几眼,笑道:“咱们案首老爷就是俊,将来头发白了也比一般人好看。”
“可不是嘛。”大伯娘也看了过去。
徐氏笑而不语。
秦在得意地看着卫颜,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卫颜白了秦在一眼,把手里的柴塞到灶坑里,起身出了门,“啥事?”
秦在正了正神色,小声说道:“费先生说,那位的病前几天重了,京里的局势很微妙。”
“哦?”卫颜吃了一惊。
她担心四月份的那场战事,所以,除给端木长安写一封匿名信,详细说明可能发生的战争之外,还让秦在帮忙留意京里的大事。
按照书里的剧情,这个阶段是镇北候被朝廷里的老对头设计陷害,在宫里被侍卫拿下,压进大牢的时候。
老皇帝病重则是在两年后。
二者竟然颠倒了。
她没有在朝廷呼风唤雨的能耐,怎么会让剧情有了如此重大的转变呢?
到底哪里发生了蝴蝶效应?
卫颜再细细回忆一遍剧情,仍然一无所知。这原因有两个,一是书缺页,二是作者不擅长权谋,根本没怎么写过朝廷的情节。
秦在探究地看着她,却什么都没问,因为即便问了,卫颜也不会说。
卫颜心里有事,十五这顿大餐也没吃舒坦,收拾完厨房就回家了。
秦在和小石头也回来陪她。
秦在给她倒了杯茶,笑着问道:“怎么,那个消息很不好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没什么。”卫颜道。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她再能打能杀,也只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即便秦在搭上梅院,她也无法通过秦在指挥梅院。
她又不是救世主,保护好家人和秦在就够了,其他的就算了吧。
秦在见她想的出神,又是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就踢了踢小石头。
小石头正在背卫格留给他的作业,见秦在对他使眼色,让他去闹他三姐,果断地扭过头,继续背书。
秦在见小滑头不上道,只好亲自出手,他蹭到卫颜身边,问道:“你不能……”
他还没问完,就见卫颜忽然坐了起来,趴在他耳边问道:“如果大真国想要攻打辽西府,会不会先在京城制造混乱?”
湿暖的气流冲击着秦在的耳廓,把秦在弄了个大红脸。
他好不容易集中了精神,思考片刻,点头道:“会吧,京里乱了,镇北军的补给就会出现问题,那才是动手的好时机,所以……你怀疑大真国会在这个时候攻打辽西府?”
“你有证据吗?”
卫颜摇头失笑,她怎么可能有证据呢?
第69章
雪下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放了晴。
卫颜出门时,卫格和秦在已经把院子里的积雪打扫干净了。
窗前空地上多了一个一人高的大雪人,黑色石子的眼睛,胡萝卜的鼻子,粗树枝的一字嘴,做得有模有样的。
卫颜心里有事,欢喜不起来,慢慢踱着步子,绕着雪人走了一圈,脑子想的还是老皇帝和大真国的事。
秦在拎着个大扫帚站在大门口。少年的鼻尖和手被冻得有些发红,但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没有勉强,问道:“怎么样,不错吧?”
卫颜负着手,老学究似的点点头,“蛮有闲情逸致嘛。”
“不然呢?”秦在反问。
是啊,不然呢?
就算担心又能怎样,她已经做了应该做的,再多也不能了——她总不能实名警告端木长安吧,如果真那样做,她连圣母都不是,只能用最恶毒的“傻b”一词来形容了。
也罢,总不会比末世时死的人更多吧。
况且,这终究是个书中的虚拟世界,她不要代入太深了。
卫颜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心里轻松许多。
“你们在说什么?”院子外面传来徐飞的声音。
秦在转过头,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徐飞下雪前回的家,他大年三十没在家过,元宵节再不回去就是不孝了。
“在家没意思。”徐飞有些讪讪。他也不想出来,但徐双双早饭时因为一碗蛋羹跟二叔家的妹妹吵起来了,实在是烦。
“扫雪有意思,剩下的你来扫。”秦在把扫帚扔给徐飞。
“扫就扫。”徐飞一把接住,刚弯下腰,一颗雪球就照着他的脑袋砸了过去。
“诶呦!”
他惊叫一声,赶紧直起腰,就见卫颜站在院子里,双手叉着腰,得意地朝着他笑。
“你给我等着。”徐飞跳脚就往一旁的雪堆里冲过去,团吧团吧就是一个雪球,朝卫颜砸了过去。
而这时,秦在的雪球也到了,正中他的脸颊……
“哈哈哈!”刚刚出门的小石头捡了个现成的笑话,大笑三声,宣告道:“我来啦!”
“三姐,看我打表哥。”
卫颜避过徐飞的攻击,下意识地转了头,却不料一颗小雪球直直地朝着她的面门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