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宴前半个月,三娘子便带领谢家弟子和女使们开始布置场地,至今晨才全部完成。妙芜早上醒来,叫宝翠陪着在园子里走了一圈,便发现各处路上都用彩绳圈出了可供参观的范围,碧桃林中挂满各式花灯,每隔一二里,便设立一处茶棚,宝翠说,到了夜间,逛花灯的人进来,可以在各处茶棚领取茶水和元宵——都不要钱。
妙芜暗自咂舌不已。
过了一会,雀枝派人来说,三娘子请九姑娘过去一起包元宵。妙芜便由前来通报的小丫鬟领着一起前往谢府的大厨房。
进到大厨房,才发现厨房内围聚了甚多女眷,三娘子身上系着白色的绊膊,正埋头揉面,见到她来了,便笑着向她招手。
“阿芜快来。”
她从旁边取了一条绊膊,由宝翠帮着把袖子系好,走到三娘子案前。
“婶婶,要阿芜帮你什么?”
三娘子指了指旁边一大盆花生馅料和早前揉好的面团:“你来包就好。花灯宴这天,哪位姑娘家舍出去的元宵最多,她这一年收获的福气便越多。今年婶婶定要帮你赢个第一。你可要快一点,莫要叫其他姐妹赢了你去。”
妙芜郑重地点了点头,与三娘子相视而笑。
“嗯,婶婶,我定不叫他人赢了去。”
一直从早上忙到将近黄昏,妙芜不知道自己带着宝翠、雀枝一起到底包了多少个元宵,总之最后三娘子面带喜色地告诉她,她们今年赢定了便是。
妙芜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
等她放下手,宝翠便盯着她大笑起来。
“姑娘……姑娘,你脸上都是糯米粉……”
雀枝也笑得不行。只是她身为管事丫鬟,毕竟老成许多,笑了一会便道:“姑娘,赶紧回去梳洗吧,要不可赶不上夜里的花灯宴了。”
妙芜于是又被拉回去梳洗。
等到装扮完毕,夜已经黑了,满院的花灯渐次亮起,煌煌如同一片灯海世界,瑰丽宏伟,满院碧桃花被那灯光一映,愈显娇艳。
翠栊轩里的小丫鬟也各个盛装打扮,提上一盏自做的许愿灯成群结伴地出门去了。
妙芜由雀枝和宝翠陪着,三个娇花一般的小姑娘手里各自提着一盏许愿灯,娇美的面庞被灯光映着,真是灯下看美人,更添三分颜色。
妙芜今日舍弃了那一柜子绿色的衣衫,穿了一身银红色的襦裙,胸前垂下两条宝蓝系带,臂间搭着同色的披帛,行走间随风飘动,裙摆款款。她从一排花灯间走过时,过路男女皆频频注目回望,也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脸上的眼罩。
妙芜被围观得很不习惯。她悄悄拉上披风的兜帽,低声对宝翠道:“这儿人太多,咱们捡个僻静的地方先去把灯放了。”
宝翠舍不得这热闹,闻言朝前一指,“姑娘,你看那个茶棚,用的是梅花碗,那茶棚分的元宵是咱们包的!”
谢家有规定,不同人舍的元宵在茶棚里用的碗都不一样。妙芜她们今日包的元宵用的就是梅花碗。
话说她们包的元宵,她自己还一个都没吃上呢。
“姑娘,咱们也过去要一碗吧。”雀枝道。
“嗯……”妙芜有些犹豫,那茶棚前围的人着实太多了,她很怀疑凭她们三个是否能挤进去。
正犹豫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既是谢家姑娘舍的元宵,我王六郎又怎能错过呢?”
妙芜她们闻声回头,只见一位衣着华丽,佩戴镶玉抹额的公子站在花灯下,见她们回头,便朝她们拱了拱手。
那公子身后的碧桃花树微动,又有一人以剑挑开低垂的花枝,从树后转了出来。
那人走出来时,附近所有花灯的光彩似乎一时间全都汇聚到他身上,耀眼得叫人无法逼视。
谢荀穿了一身浅金色的箭袖袍衫,腰系革带,足踏黑靴,外罩谢家锦衣,长发用一顶小金冠高高束起,瞧着既像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公子,又似潇洒落拓的少年游侠。这两种迥异的气质诡异地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妙芜瞧他朝自己走来,不知怎么手指微松,险些没握住许愿灯的提杆。
“小,小堂兄……”
谢荀走到她们三步外站定,朝她点头示意,又回首,朝树下的王六郎皱眉道:“啰啰嗦嗦,你这巡卫还当不当了?”
妙芜见他移开视线,不知为何只觉身上一轻,陡然卸去不少压力,心中却又莫名有些怅然。
谢荀今日见了她,似乎比前几日都要冷淡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荀 & 谢谨:拆家,我们是专业的,谢谢。
妙芜:哈哈哈,好厉害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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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阿芜她,真地是颜狗。
☆、初长成
少年身量颀长,姿仪卓然,站在哪里,哪里便是最招引人的风景。
来来往往的姑娘家纷纷驻足假装观赏花灯,实际上视线却不住地往谢荀身上瞥。
“这位可是人称棠棣之华的谢家大公子?”
“妹妹可猜错了,你看看他手里的剑。剑上挂着黑白二色的剑穗,这剑穗寓意太极双鱼,正是王家人手一把的太极诛魔剑。此人显见是王家弟子呢……”
王六郎耳尖微动,显然听见了那些姑娘家的窃窃私语。他双手揣在长阔的衣袖中,眉眼带笑走到谢荀身边,得意道:“看来在姑苏,毕竟还是认得我们王家太极诛魔剑的人多些。”
谢荀嗤笑:“你们王家的太极诛魔剑诛过什么魔?也就是跳大神时凑活能摆几个花样式。”
王六郎不接他这话,转头看向妙芜:“刚刚在下听说,前面那茶棚布舍的元宵出自姑娘之手?”
“啊啊,是。”妙芜探究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王六郎。
他此时看上去比她在剧情碎片中看到的年轻一些,身上有种恣意而豁达的气度。
光看这张脸,可看不出半点“背叛兄弟”的影子,妙芜暗自琢磨。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忠义难两全。这王六郎为了心爱之人而弃兄弟,她一个外人确实不好妄加评断。
谢荀见妙芜盯着王六郎的脸有些出神的样子,眉尖攒起,心中忽然有些烦躁。
他脚下一转,转身道:“你走不走?你们家换防的时间可快到了……”
这话丢下,身后久久都没有回应。他微微侧过身看,却见那王六郎早已哄得妙芜三人一路往茶棚那边过去了。
“话说谢家诸位姑娘的元宵我往年都尝过了,只姑娘你的元宵还未尝过。我这人惯来有些收集的癖好,比如哪家的砚台是竹兰梅菊四只一套,我便要将四只砚台都收齐了才能罢休。”
妙芜尴尬地笑了笑。明白明白,强迫症嘛。
临到茶棚前,便见棚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半大孩子。棚中负责发放茶水的弟子大声喊道:“不要推,不要挤。人人有份,排队排队!”
可外圈的孩童们依然你推我搡地玩闹嬉戏,根本没人听从指令。
宝翠试着往孩子堆里挤了一下,结果没一会就又被挤出来了,还被踩了几脚,弄脏了今天新上脚的绣花鞋。
“姑娘,这些孩子根本就是故意不让人进去的!”宝翠拉着她的衣袖抱怨道。
“唉,这可怎么办?”王六郎摇头叹气。四个人一时间被一群孩童弄得一筹莫展。
正烦恼间,那群围住茶棚的孩童忽又想出了新招式,开始绕着茶棚玩起你追我赶的游戏,甚至还有几个孩子从衣兜里掏出炮仗互丢对炸。
雀枝怕妙芜被误伤,赶紧护着她往后退。
才退了几步,妙芜肩头便是一沉。
谢荀的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低声道:“麻烦。”
然后与她擦身而过,大步走入那群玩闹的孩童中,准确无误地从中揪出刚刚领头乱丢炮仗的那个。
谢荀抓住那孩子的背心,单手一拎,就把人从地上高高提起。
他板起脸来颇有些威严,恰似一尊玉面罗刹,那孩子被他吓得哇地一声就叫出来。
谢荀铮地把剑从鞘里推出寸许,吓唬道:“闭嘴!”
那孩子听到剑出鞘的声音脸色一白,眼眶里迅速浮上两泡眼泪,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
谢荀单手掂了掂他:“刚刚是你带头丢的炮仗?”
那孩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谢荀眯了眯眼,阴森森道:“你知道茶棚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呜呜……是用来吃茶,领元宵的……”
谢荀收剑回鞘,把那孩子放到地上,目光从边上围着的二十几个孩童身上扫过,看得他们个个都不由缩了缩脖子。
他抬起剑鞘在那领头的孩子肩上打了一下,道:“既然知道这里不是你们互丢炮仗玩闹的地方,就都给我过来排队。再叫我看见你们互丢炮仗,我丢你们到清溪渠里喂鲤鱼。”
这一下打得并不痛,只是不知点中了何处穴道,那领头闹事的孩子顿觉半边身子都麻了。知道这人是真地连小孩都打,他当下不敢再造次,赶紧纠集自己的小伙伴们排排站,按谢荀要求排好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