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和淡黄的毛上,沾着橙色的汤汁,嘴边还滴着汤液,山竹将薄而宽的舌头往周边卷扫了一圈,面不改色地清扫着自己的罪证。
而那只大海碗,竟干净得连一点汤色也看不到了。
宓琬愣了一瞬,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有什么话能比实际行动更具有说服力呢?
郭英不过是耽搁了一会儿,那一大碗面疙瘩汤便没了影,可见她还是有下厨的天赋的。
“阿琬……”
“啊?”宓琬笑不能已,但看到郭英抿着嘴耷着眼角的委屈样,又心疼起他来,“厨房里还有呢。我再去盛一碗来。”
郭英眼睛亮了起来,和同样眼冒亮光的山竹快速对视了一眼,果断决定:“不,我自己去。”一定再不能叫馋猫抢走!
山竹后腿一蹬,便从桌上跳了下来,紧跟着郭英的脚步。
一人一猫在锅边竟有要打架的架势。
宓琬看着一人一猫斗志斗勇争夺她的成果,心情格外好。
最终,山竹以被郭英用绳子束在门边而落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郭英一碗一碗地吃着,猫爪子哗啦啦哗啦啦地在桌脚、地面上划着,不时地看一看宓琬和郭英,发出可怜兮兮的“喵呜”声。
郭英吃得满足,睨了一眼可怜地挠着桌脚的山竹,将最后一碗放到它面前,对它挑了挑眉。
山竹不动了,歪着一张圆脸来看郭英,似乎不明白。过了一会,试着向前探了一下头,一双黄绿色的眼睛呈现黑色,目光落在郭英身上。
见郭英没有要和它抢的意思,这才继续将脑袋又往前移了一点。
郭英笑着摇了摇头,将束在它颈圈上的绳子摘了下来,揉了揉它的头,拉着宓琬向外走去。
山竹眯了眯眼,复又睁开,往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向身边的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幸福地眯起了眼,似乎比之前吃的,味道更好了。
……*……
郭英第二天便去见了乌尔扎,他们在屋里聊了半个时辰之久,宓琬在屋外隐隐有点不安。
“巴里,乌尔扎当真还能接受文渊吗?”她想,便是接受他与她之间的感情,也不能再容忍郭英是天德的将军了吧?
巴里不知道宓琬在想些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这个问题答道:“你到王庭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你的心上人是郭英了。”
宓琬诧异,随后了然了,又生出对乌尔扎的愧疚来。
她一直都抱着有意隐瞒的心态,乌尔扎却是一直在包容。
想必,他早在自己答应嫁给郭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却还是支持他们在一起。在他看来,儿女的幸福,比他眼中的北狄还要重要吗?
忽就觉得鼻头发酸,因为她得到的父爱的深沉与伟大,亦因为她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地问乌尔扎,“北狄强大了之后呢”这样的问题。
她曾经以为,在乌尔扎的心里,强大了之后必然是争斗,攻占。现在想来,她必然也误解了。
人的强大,有两种,为了保护或是为了攻击。
国的强大,也有两种,为了保护或是为了攻击。
乌尔扎显然都是为了前者。
他要保护他身边的人,他爱的人,爱他的人。他的国,也要有足够保护自己子民不受威胁的能力。
她觉得自己似乎能体会到乌尔扎的心意了,偏头问巴里,“乌尔扎可有和你提过来这里的计划?可有提过,是否一定要让文渊和我们一起回北狄?”
巴里沉默了一下,才道:“天德与北狄,都可以是你们的家。”
宓琬弯着唇看向天边:果然是她想的这样。
郭英开门走出,面上没什么表情,对巴里微微颔首,便拉着宓琬走出了乌尔扎所住的院子。
宓琬几次开口想问郭英,却不知要从哪里开始问起。
郭英看她一眼,索性停下步子,认真地问她:“你什么也不用想,只用回答我,愿意回到天德生活吗?”
宓琬想了想,“乌尔扎的年龄,越来越大,我不想离他太远。”
郭英一副果然如此神色,“我知道了。还有两天大哥就该到城外了,到时我得出城去与他们一同进城。到时宫里再见。”
他提前回京的事情,是只有他们兄弟与皇帝才知的秘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京城里有些微妙,皇上哪个皇子也不能相信,反倒是对我们这些臣子寄了很大的希望。”
宓琬脱口而出,“是九位皇子心有不轨吗?皇帝想让你帮他稳住一方?”
郭英诧异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宓琬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随后又想到她是北狄的公主,又有晋江茶楼在手中,了解一些也不是不可能的,便道:“他想让我坐守雍州。但我想要求去北州。雍州,就让我父兄去吧。”
平城,是有着他们回忆的地方。离北狄的王庭也算不得远。空闲时两人还能去王庭串个门。
宓琬明白了,忍不住还是问道:“皇上属意哪位皇子?北州和雍州都交给郭家,他能放心吗?”
郭英不带任何温度地笑了一下,“郭家从来站权派,只忠于国,忠于君。皇上贵为天子,哪里容得下觊觎他帝位的人?更何况,他还有第十位皇子。”
宓琬:“……”看来这九位皇子,都注定要是第十位皇子的垫脚石了。
郭英没有继续和她说皇家的事,倒是转而提到了另一件事上:“陈云的尸体至今没有被发现,极有可能未死。想要让陈佳月给我为妾,是皇上的意思,因为我走了,皇上便改将陈佳月赐给了言祭酒为妾。”
皇帝年龄虽大,却神智清明,因为信任郭家,才会想将陈佳月放到郭家,却没想到会逼走郭英。郭英死而复生,在别人眼里是一段佳话,在皇帝眼里,却是对他的抗议。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为难郭英,反而私下里和郭英谈起了条件。
郭英最初以为皇帝是不放心他们郭家,才会以他家人威胁,让他镇守边境,到后来,他才明白,皇帝早就看出了他这些儿子们的心思,可他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他需要绝对忠于他的人。郭北川父子便是。他信任郭北川父子,也对郭英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担心郭英会为了找人而不管不顾。
说到底,这个皇帝要的是边境的安定,细想下来,还是个可怜的孤家寡人。
宓琬眨了眨眼,“他也想从陈云那里找出他背后的人?”
郭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冷冷笑了一声,“他心里很清楚是谁。这般做,确切地说是想笼络人心,得个仁君的美名。”
他借着这个机会,向绥和帝打听了当年的事,绥和帝并不知他与宓琬的关系,更不知宓琬与白鹿阏氏的关系,将当年的事情说了个大概。郭英这才知道,当初绥和帝逼迫白鹿公主相亲的细节。
白鹿公主答应相亲的条件,便是要让宓琬平安出生,有个简单自在的人生。
不过后面这些,他没有告诉宓琬。一个人善恶的界线越模糊,越难以让人做出不动摇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2018的最后一天,我迫不及待地要和2018告别啦!
第124章
几日后,东夷、西戎、南疆的人也纷纷到达京城。
古朴、繁盛、带着厚重文化气息的京城在上元节过后,越发热闹起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西戎王的马车与郭家君的车马在同一天分别从西城门和北城门入城,只有零星的几个官员在西城门迎接西戎王一行人,显得格外萧零。
姜南木骑马行在西戎王艾沙的马车旁,“天德欺人太甚!”
艾沙的目光落在迎接他们的官员身上,眼中闪过阴霾。
他想要得到尊重,奈何他们在不久前才被天德打败,作为战败国,他们摆不出高的姿态,还要亲自过来献宝,甚至连他视若明珠的女儿阿依也要送来天德献出去。
沉默了好一会,他道:“寻得机会,便让他们知道我们战败只是偶然,我们还有再战的实力。不能让天德、南疆和北狄的人小瞧了我们。”
现在疯传西戎五年内无实力再战,事实上,这一次的损失,怕是八年都不能恢复到全盛时期。可国弱易遭欺,他们不能让旁人当真小瞧了西戎。
见姜南木面色发沉,艾沙又道:“扬眉吐气了,便能向天德要求他们交出你的弟弟姜丹木。”
姜南木神色一动,抚胸行礼道:“是!”他恨极了姜丹木,这个人在西戎的时候与他作对,哪怕投降了天德,都还要带走姜戎王的王印,让他不能理直气壮地成为姜戎王……
阿依公主戴着面纱,一双妩媚的眼睛里展露着愁容。看到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觉得有些不安,却也无心过问。
……*……
“哪个是英武侯世子?哪个是英武大将军?”
“听说英武大将军一身杀气,被称为杀神,一定是最凶,长得最可怕的那个!”
“领头的两个都长得不凶,模样比寻常人都要俊得多!”
“会不会英武大将军没在队伍里?”
“不会!世子和将军是两兄弟,领头的那两个长的那么像,一看就知道是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