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地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平日里，便是一个清风朗月般的公子哥儿，可那只是高兴的时候，若是有人惹了他，或是他在意的人，他便可以张狂地不问身份便揍。这股子的阴戾和偏执，在他的父兄失踪，传出她的死讯之后，表现得淋漓尽致。
时至如今，她猛然发现，他们再次重逢之后，他在她面前总是不自觉地将自己放在一个卑微的位置，“文渊，在平城的时候，即便我不高兴，你也不会这样……”
那个雪地里，他们因为传出的流言而争执，她发怒，他不退不让地坚持。
她想了想，继续道：“你这般小心翼翼地哄着我，让我的性子也变得比以往骄纵了些，再这样下去，会越来越不招人喜欢，可怎么是好？”
郭英的身子僵了僵，听到她后面的话，才缓缓放松下来，扯着嘴角笑道：“能把你哄骄纵了，那是我的本事。不能如我一般哄着你宠着你的，都不配和你说喜欢。你也不必委屈自己一定要得到谁的喜欢，阿琬，我追逐于你，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或看着你受委屈的。”
越说他越得意，越觉得自己做得好。真要没有再和他抢宓琬了，他才能真正地安下心来。
宓琬心下动容，半晌无言，平远将军府里的那次，是她一生里所受的最大的委屈。与郭英重逢后，她不能提起，郭英也默契地不曾问及。现在，听他这样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她竟觉得，那些委屈也不是那么值得她在意了。
“文渊，如果你的身份被暴露出来，乌尔扎要为难于你，你也不必为我受委屈。”她按住郭英欲启动的唇，“我允许你追逐于此，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或看着你受委屈的。我喜欢的文渊，从来都是在天地之间直立如松的男儿，对于是非曲直，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坚持。”
郭英抓着她的手腕，在她掌心吻了一吻，将她的掌贴到他的面颊上，“别怕。只要你在，你的男人便是无可战胜的。”
宓琬面上飞起红云，往他脚上踩了一脚，瞋他一眼，“不害臊！”
郭英不以为意地笑着，白鹿阏氏会有把宓琬嫁给司空复的打算，那便说明，乌尔扎也是不会拒绝的，所以，他的暴露出来也不怕。大不了，效仿乌尔扎当初自己的所为，发兵强娶。
只是这样的想法，必然不能与宓琬言明。
他与她执手前行，两人的身影，在日光下越拉越长。山竹跟在他们的身后，踩在他们的影子上。从远看，竟似一幅和谐而美妙的画卷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要出去一趟，所以隔壁的那本《御香院首》会晚一点更新哦
第114章
宓琬于祭神仪式结束后回到自己帐外，正见着乌尔扎派人来寻他，看向郭英。
郭英背在身手的手指微微一动，“我想起还有些事要做，你先去，晚些时候我去接你。”
宓琬弯了唇，“这里是王庭，哪里有那么容易迷路？”
“是是是。”郭英嘴上附和着，面上也扬起笑来，“也不知前几日迷路的人，是哪个？连阿琬都不迷路了，她还迷。”
宓琬听出他在说笑，佯瞋他一眼，“想要来接我，我是不会拒绝的。你不来，我就不回来了！”
郭英惊讶了一瞬，笑容更甚。
能听到宓琬这般如孩子般任性的话，想必，他是第一个吧。
看她跟人走远，郭英的脸色冷凝了下来，“出来吧。她已经走了。”
司空复从一旁的帐后走出来，“真的是你们？”
“是又如何？”郭英转身直视他，“有话快说，我还要去接她。”
听到他疏冷的语气，司空复诧异了一下，神色也冷了下来，“朝暹公主，真的是琬娘？她没死，你为何不说与我知晓？”
“为何要说与你知晓？你与她非亲非故，倒是身边有不少想要寻她麻烦要她性命的人。”郭英微微一顿，“你如今知晓了。要如何做？”
“你不是派了个人来吗？如今，杜氏自身难保，不会再寻琬娘的不是。不过，只是琬娘的父母入了牢狱，她当要回去探望一二。”司空复说着拧起眉来，“你笑什么？”
郭英笑的声音由小到大，又缓缓停了下来，“我笑我自己以前还害怕琬娘见到你，对你生出情来，原来都是我自己在吓自己。”
司空复的眉头拧得越发紧了。
郭英正了正神色，眼角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琬娘的身上，有北狄人里尊贵姓氏的血统，宓斗夫妇也敢自称是她的父母？撇开这些不说，这些年，他们是怎么对琬娘的，你不是不知道吧。如何能说出让她为他们回去的话来？我算是明白了，明白了……”
他得意起来，不过还是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琬娘怎么会有北狄人的血统？”司空复疑惑着。
郭英没有要细细解释的意思，目光转向宓琬离开的方向，有些不耐烦了，“这有什么可吃惊的，众所周知她是被他们收养的女儿，父母不明。你休要拿他们来逼迫琬娘做什么，已经再也不能了。”
司空复本就想要除掉宓斗夫妇，得到这样的答案便不打算再纠结下去，道：“宓珠也来了北狄，她与宓珠不和，白鹿阏氏怕是会与她为难。不如叫她与宓珠言和，与白鹿阏氏和睦相处？”
“她与宓珠不和，不是第一天了，这么多年的忍让都没和解……”他看向司空复，“如今又怎么可能？你打算让宓珠留在北狄？”
司空复摇头，“我是要将宓珠带回天德的，我的意思，只是让她做个样子，莫因为宓珠而让白鹿阏氏太为难她。”
郭英这下算是明白了司空复的意思，发现自己想错了他，不由得语气软了下来，“不必了。她们之间，何必多隔一个人？”
他转身朝宓琬的去路迈步，“你早些离开吧，北狄是个是非地。”
“文渊，你我之间，到底是怎么了？”司空复终是将再见到郭英之后的怪异感觉问了出来。
郭英吐出一口浊气，“我想恨你。可我发现，我终是恨不起你。只是做不到再与你称兄道弟。”
“我做错了什么？”
他看司空复一眼，“你什么也没做，可你什么都知道。如今我什么都知道，但也什么都不想说。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我什么也不想说，我们之间，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微微顿了一下，“事到如今，我再问你一次……算了，不必再问。”
他迈步前行，带动的风声将他的衣摆吹动，背影决然刚毅。
司空复沉吟了一下，想提醒郭英宓琬的去向，但已经不见了郭英的人影。
……*……
宓琬不认路，却认得人。
走了一段后，随口问道：“我在乌尔扎那里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她是用北狄话问的。
侍从怔了一下，转过头来朝她微微扯唇颔首。
宓琬心中疑惑，又问道：“乌尔扎叫我，有什么事？”
那人见宓琬神色无异，继续微微颔首，加快了前行的步子。
宓琬越发疑惑，“我问你有什么事，你为何不说话？”
她停下步子，看了看四周，再一次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侍从只是前行，根本就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宓琬顿住步子，见那人不注意，便拐了方向，不经意间，撞上了一个人。
“哎呀！我的牛肉干！”
宓琬忙向人道歉，拾起纸包，撒出来的牛肉干并不多，大部分都还好好地待在纸包里。可她抬眼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愣了一愣，不由得打量起他来。
他算得上是宓琬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面容看着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头顶上却有几簇白发，两簇顺着额角垂了下来，还有几簇被束到了脑后。
他的好看与郭英和司空复的好看不同，而是……
宓琬在脑子里搜索着，突然想到了“混血”两个字，就是那种结合了北狄人与天德人的优点的长相。她觉得，或许是因为她自己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混血吧，竟对这个第一次面到的人生出亲切感来，笑弯了眉眼。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没去和大家一起？”她用的是北狄话。
便是再觉得亲切，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也可疑了些，而她递出去的牛肉干，与她平日里吃的香味不同，更让她不得不留一分警惕。
宓铎没有接牛肉干，倒是拿手指戳了一下宓琬的酒窝，用北狄话喃喃地道：“一样的酒窝。真像啊……”
宓琬脸色一变，退后一大步，“竟是孟浪之徒！”
将手里的牛肉干丢给他，转身便走。
再一看四周，顿时无语起来，她又双叒叕迷路了……
再回头，身后已经空无一人，若不是地上还散着几块牛肉干，宓琬都要以为先前的事情是幻觉了。她在原地停了停，突然觉得，那句真像，大抵是在指她和半月公主。难道他认识半月公主？
因着这点小插曲，先前的侍从又找了过来。宓琬便将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带丢了宓琬，侍从显得有些紧张，“王还在等着公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