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莹自己身上也不大好,听说高流素病得厉害,依旧要去钟粹宫看她去。
进到钟粹宫,还没见了高流素,就在屋外看到知书在一旁偷偷摸泪。傅莹看知书这个样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详细问她时,却看到两个宫女扶着高流素出来给她行礼。
“贵妃有病在身,不必这般多礼。”傅莹见了急忙阻止道。
傅莹命人将高流素扶回床上,然后自己坐到她对面。
她见高流素脸色煞白,颧骨凸出,整个人瘦得很是可怜。虽然鼻子有些发酸,但还是忍住泪问道:“你今日可感觉好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高流素安慰自己,她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我觉得最近几日好了不少,估计过几日就大好了。”
傅莹看了看她的手,手背清晰可见凸出的骨,想着所谓“皮包骨”就是如此了。
她怕高流素见自己伤心之态,更加难过,于是挤出一丝笑意道:“元宵节皇上要去圆明园观烟火,这惯例不能有违,我想着你身体不好,就同皇上说,要你先在这紫禁城里养病,等病好再搬入圆明园也不迟。”
高流素依然微笑道:“多谢皇后娘娘这般为我考虑。”
傅莹说完自己来此的目的之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方才说道:“你好好养病便是,我……同皇上得空便来看你。”
高流素点了点头,道:“皇后娘娘你自己也不大好,别总是往我这边跑,若皇后娘娘你不好了,先不说皇上会怪罪我,我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傅莹虽然也弱些,但毕竟还没有病倒,她怕高流素真有什么意外,那再见也是难的。
又嘱咐了一番之后,傅莹起身离开了这里。高流素自知不便出去,便命知书将傅莹送出宫外。
走到宫门口,傅莹问知书道:“我刚刚见你好像哭过,可是因贵妃的病难好。”
不问还有,知书被傅莹这么一问,忍不住落泪道:“贵妃这几日开始咳血了,太医说……这是痨病,难以医治好的。”
傅莹听知书说“痨病”二字,因知道这病的厉害,心里顿生出无限悲伤,道:“贵妃为何不让太医告诉我或者是皇上?”
知书抽泣道:“皇后娘娘也知,这痨病难医,贵妃不想让众人为贵妃劳心,所以才不让太医告诉的。”
傅莹擦了擦眼泪道:“我知道了,皇上已命太医好好医治了,若贵妃吉人天相,定能熬过去,你也别丧着个脸,免得让你主子看着难过。”
知书点了点头,等送走傅莹之后。想起傅莹说的话,自己擦了擦泪,然后勉强笑着走了回去。
高流素生病弘历也挂念,他已让太医好好医治,但年后事多,他也没太多的时间去钟粹宫看她,只派了李玉常去探视。
傅莹元宵节来圆明园观烟火时,想到往年自己同高流素在此情形,即便再怎么好看的烟花,也觉得相当无趣。
等元宵节过后,弘历从紫禁城得了消息,得知高流素病情加重,忧心之余,同傅莹回到紫禁城看她。
这回距离上次傅莹看她,只过去了七八日,但仅仅这七八日,傅莹见高流素就又瘦了许多,上次还能在宫人的搀扶之下勉强下地问安,这次躺在床上,根本无力下来了。
高流素见弘历过来,怕失了仪态,命人扶起自己,靠在床上坐着。
虽然坐起来对高流素已经十分吃力,但她还是硬撑着。
弘历见她这个样子,凝色问道:“几日不见,贵妃又清瘦了许多。”
高流素垂首回道:“妾身有负皇上关爱。”
弘历叹气道:“此事怨不得你,很多事情皆非人力所能致。你不知你生病这几日,皇后很是担心,朕也忧心挂念。”
高流素抬起头,看了看傅莹,再次垂首回道:“妾身多些皇后娘娘关怀。”
弘历在时,高流素总是不敢太表现出往日那种“随意”,傅莹坐到她身边安慰道:“别说这些,你好好养着便是。”
高流素笑了笑道:“皇上、娘娘,虽说有些话说着不吉利,可我怕现在不说出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话说完之后,她看向弘历,见弘历点了点头,明白他同意自己说下去之后,便继续道:“我深受皇恩,在潜邸时因先皇垂爱,被超格提拔为侧福晋,皇上念及旧情,又在登基时封我为贵妃,只在皇后之下。”
说到这里,高流素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停了停,缓了一口气继续道:“作为贵妃,我未能给皇上诞下一儿半女……”
高流素说到这里,弘历摆手道:“此事不怪你,朕念你身子不好,恐怀孕生子对你不利,所以才不召幸,故而无子也在情理之中。”
高流素笑了一下,接着道:“妾为贵妃,本该竭力辅佐皇后,伺候皇后,但此贵妃应做之事,妾身自问做得并不好。”
傅莹擦着泪说道:“贵妃,你做得甚好,无须自贬。”
高流素微微摇头道:“皇后娘娘宽怀,从不曾苛待嫔妃,我亦深受此恩,如今若活着抱不了皇家的恩典,只盼着死后能继续为皇上还有皇后娘娘祈福,令皇后娘娘怀上嫡子,成全皇上同娘娘的心愿。”
高流素话说完之后,身子往前倾了些,似要磕头之状。
傅莹抢先一步,扶起高流素,让她重新靠回软枕。
弘历见此,知道自己再呆着反倒不利高流素恢复,于是安顿她一些话,自己同傅莹回到养心殿。
回到养心殿,傅莹同弘历想起刚刚见到高流素的情形,各自唏嘘不已。
弘历想了想,最后还是对傅莹说出了自己的决定,道:“我看贵妃不太好,我有意要给冲喜,现心里有一打算,也不知你是否同意?”
傅莹自然是不迷信的,可她想起当年父亲重病,也是弟弟娶亲“冲喜”给“冲好”的,她不忍高流素有什么不测,所以弘历提出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弘历见傅莹同意,这才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道:“我想将贵妃封为皇贵妃,看能不能让贵妃的病有所好转。”
傅莹愣了一下,她知道皇贵妃位同副后,一般皇后在位时,若不是非常宠爱某个妃子,贵妃便是最高的等级,不会贸然封皇贵妃的。
可是高流素的性命远比这些虚名重要,若封高流素为皇贵妃能令她好转,傅莹没有任何异议。
弘历见傅莹同意,感念她大义的同时,又怕她多想,道:“我想过了,此次将高流素封为皇贵妃,顺便将后宫其他人的位份都提一级,也不算是对高流素一人偏爱。”
傅莹只想着做一切对高流素有意义的事情,至于其他人如何安排,她没考虑那么多,于是说道:“皇上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只要能让贵妃好起来,无需顾忌我。”
弘历见此,感叹道:“皇后真是不枉与贵妃交情深,想必贵妃若被封为皇贵妃好起来之后,定还会全力辅佐你的。”
以后的事情,以后去想吧,傅莹现在只盼着高流素能好些。
大封六宫不免又要耗费几日,等册封皇贵妃那日,高流素已经有些不省人事了,册封的官员只得去高流素的钟粹宫进行册封。
就在册封高流素为皇贵妃不到两日,弘历下朝之后就听钟粹宫的太监回禀,说高流素快不行了。
等他来到钟粹宫,看到傅莹已经红着眼同太医站在那里。
他走到高流素的床前,见她双目紧闭,于是问太医道:“贵妃病情如何?”
太医跪在地上回道:“皇上,恕臣医术浅薄,贵妃娘娘怕是回天乏力了。”
傅莹一边落泪一边说道:“我来时,贵妃已经没了意识了,我喊她几声都没反应。”
弘历明白高流素已是无力挽救,难过之余,按照惯例,打算在她没有咽气之前就迁往宫外。
傅莹知道外面天寒,高流素只怕出宫就会没了气,她略带迟疑地说道:“要不再等等吧,说不一定贵妃能醒过来。”
弘历看高流素的样子,心里清楚她是救不回来了,于是摆手道:“送出去吧,死在宫里不好。”
傅莹看了看高流素,又看了看弘历,明白高流素在弘历心中的地位不比永琏,他不可能不顾及一些东西。
给高流素穿好衣服之后,太监们将高流素抬出了钟粹宫。此情此景,傅莹觉得自己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了,乌林珠、仪嫔都是这样还没咽气就被抬出了宫,高流素即便身为贵妃,也难逃这样的遭遇。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跟着出去,但被弘历拦下了。弘历像是要落泪的样子对她说道:“皇贵妃的丧事,朕会好好处理的,皇后莫要劳心此事了。”
耳边是知书越来越远的哭声,她看着那些抬着高流素的太监们出了钟粹宫。
“再见了,我的挚友。”傅莹抹着泪心里默念道。
高流素的丧仪按照皇贵妃的等级来办,傅莹失去了自己在古代最好的朋友,心痛一时难以平复。
弘历也痛惜自己失去了一个妃子,而且高流素对他而言,并不是一般后妃所能比拟的。
礼部给弘历送来几个皇贵妃的谥号,弘历正欲选时,见傅莹走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