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梦中的她却不受控制,同那个"冒牌货极"为亲密,甚至因为她的劝阻,放弃了极喜欢的剑术,转而去学那些琴棋女红。
她的阿姐才不会强逼着她做不喜欢的事儿呢?!
……呃……背书除外。
梁瑶满腔愤愤,看着"她"和那个冒牌货亲近,又气愤又是愧疚……可那后续的故事,却让她再也顾不得这些杂七杂八的情绪了。
……被迫分开,一别经年,再见时……便是一冢坟茔……
那地宫修得再富丽堂皇又如何?!她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姐姐了!!!
梁瑶猛地翻起身来,揪着胸口重重地喘息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她犹自不觉,慌张地在身上翻找着,一直找到了自己走前缠着阿姐绣的那个香包才作罢——
阿姐还在、还在……方才那只是、只是个梦。
梁瑶喘息着,却猛地意识到不对——阿姐给她的那块布帛上写的事情……
……和梦境对上了!
分毫不差!
*
赵兴北伐,留守东平之人自然是赵卓,梁玥归家只歇息了一日,第二天,便得了赵卓的召见。
"民女梁玥,见过大公子。"
赵卓垂眸看着下首屈膝行礼的那个女子,五年未见,她姿容依旧、比起褪去了昔年少女的娇憨,眉眼间是几乎灼伤人眼的艳丽。
如果说五年前的她,是含苞欲放、还带着些青涩的花苞,那如今……便是盛开得热烈的海棠,花期正好,诱人采撷……
赵子阳。
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赵卓叹了口气……
他绝非那等一味退让之人,只是赵旭……他们却并非只有一同长大的兄弟情谊……
当年,因庇护赵兴,赵旭一家皆是惨死,只余下了赵旭一人,被赵兴认作养子……后来,他们兄弟俩又是同上战场,当时兵祸四起、赵家可没有如今的地位,就连父亲都是自保艰难,他可没有赵旭那天生蛮力,数次死里逃生,都是赵旭所救。
……他、他们整个赵家,都欠赵旭的。
*
可有些感情,总是越压抑,越是让人难耐——
他恍惚忆起了自己当年同她的初遇……长剑拨开那飞向马车的箭矢,同时亦划开了那杏色的车帘。
帘子缓缓落下,一点点地露出了那绝色的面容。
他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但……那恍惚一点遗憾却记得分明——
他当时想的是……若那车帘是红色的,该多好啊……
后来,他却又后悔自己划开那帘子了,外面的血腥之事,不该污了她的眼。
挥出去的剑也多了几分迟疑,他不想……不想在她面前杀人。
……
陈府再遇,便是她决绝地跳入湖中,心跳几乎因为惊惧而停摆,他无暇多思便奔上前去。
——陈潼怎么值得她如此做?!那只是个弃城而逃、抛妻弃子的懦夫罢了!!!
后来得知,一切只是他的误会,她原姓梁,并非陈潼的那个名满天下的夫人……他那时的喜悦几乎无从掩饰,他想——
他们之间……定然是天赐的缘分罢……
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无措,想要去找她,又怕她觉得唐突……只能转弯抹角地找着理由,只为能见她一面。
在父亲问起时,他几乎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意欲提亲的意思表明……甚至没有注意到父亲眼中的深思。
……一切的一切,都终止在那一吻中。
——她和赵旭……
他的心上人和他最好的兄弟……这一切,都可笑得过了!
她……没有推开他……
第60章 坑哥的弟弟们
梁玥在地下跪得有些久了,她忍不住抬眼,想要去看一眼赵卓的神色,却不期然和他看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却被其中的隐忍的压抑看得一怔。
赵卓极快地敛了眼中的异色,他站起身来,走到梁玥跟前,亲将她扶了起来,语气却并未有什么异样,“此次破刘,梁主簿立了大功,升迁之日指日可待……如今,司空手下又是缺人之际,梁主簿怎好如此自称?”
“主簿”这称呼,实在是久违了,梁玥几乎生出些陌生感来,她在刘家呆得时日愈久,就愈发明白在这个时代,赵兴到底算是怎样一个异类。
……他选人,不问出身、不拘门第,甚至连男女之别都不甚看重。
无论哪一条……在这个时代看来,都称得上一句荒谬了,可他确实是土生土长的晋人。
……或许,总有些人,天生便与旁人不同,能看他人不能看、敢为旁人所不能为。
梁玥心情复杂地应了这声“主簿”,又垂首道:“蒙司空、大公子不弃,玥惶恐……大公子若有吩咐,玥在所不辞。”
赵卓似乎笑了笑,“并非什么麻烦事……只是司空不日将归,我这里着实抽不出什么人手,只得劳烦梁主簿安排迎接一事。梁主簿久未归兖州,也好借此机会熟悉一番政务,不知梁主簿可否愿意?”
梁玥初回兖州,也确实一些事情需要熟悉一下兖州政务,迎接归来的大军,总要协调各方,这也确实是桩再合适不过的事儿了,梁玥对此自然是应下的。
赵卓召她过来,似乎就是为了说这一件事儿,吩咐罢后,甚至给她指了几个人,说她可以去其府上请教。
……如此种种,实在是体贴得过了,不像是普通的上司,倒像是……不放心孩子独自去买东西、千叮咛万嘱咐的爹爹……
丝毫不知自己被脑补成爹了,赵卓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惶恐渐生,差点想要开口叫住她。
“大公子……”赵卓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面容普通的青年,他低低道了一句,唤回了赵卓的神志。
他回了神,转头看去,“……是子仪啊。”
他又顿了一阵儿,才缓道:“那事儿啊……”他缓缓阖上了眼,又隔了一会儿,才轻道,“就算了罢。”
“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刻,我若是在此时将矛头对准兄弟,只怕是惹得父亲不快……况如今外敌环伺,若因我之顾,又招致内乱,那我便当真是罪人了……”
张礼垂首应了下,并未多说什么。
赵卓倒是察觉了他的隐隐松了口气的姿态,他眼神闪了闪,歉然道:“子仪乃是君子,却因我之顾,行此鬼蜮伎俩,卓……当真是心中难安……”
张礼忍不住看了赵卓一眼,眼中不觉露出些钦佩与感动来,他咬了咬牙,开解道:“大公子这是何话?此事本就是季朗公子的门客所为,季朗公子因私情包庇。大公子不过仗义为那对苦命人家伸张……”
赵卓似是苦笑地摇头,“子仪,你当知道的。”
——这可不是因为什么伸张正义。
……因先前的屯田之制,赵兴曾下令,严禁兼地之事。当年尚在战时,情况尚可,但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便有人自恃军功,视这条法令如无物。
赵兴得知后,对此整治力度之大、惩罚之重,简直震惊朝野,一时也无人敢触他的霉头……只不过,人的**总是没有止境的……
这次最先将手捞过界的,便是朱家的小儿子,朱棋……大家都心知,这不过是被人推出来当出头鸟的傻蛋罢了,但这人……乃是赵昙的门客,更同他是至交好友,赵昙便替他将事情遮掩过去了。
可……偏偏被夺了地的有一家人,竟辗转求到了赵卓面前。
赵卓替他们指了条明路,让他们在赵兴班师回东平之时,在百官面前、诉说自己的冤屈,如此……赵兴定会彻查、严办……
朱棋是保不住了,而庇护他的赵昙,也必将被重罚。
刘家兄弟阋墙的惨剧尚在眼前,但这种事情,却从来不会因为前车之鉴而有所收敛……
毕竟,谁都觉得,自己才是那最后的胜者。
……不过,如今外敌环伺、赵家亦在存亡之际,赵卓总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看着退下去的张礼,赵卓眯了眯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主子,可是疑心张掾属有二心?”说话的人,是赵卓府上的总管侯均。
赵卓看了侯均一眼,笑摇头,“若他日,我当真不幸败落,这世上最不会弃我而去之人,子仪……当排得上前三罢。”
“那主子为何……”
“子仪太过坦荡,有些事儿,总不方便让他知晓。”
……就比如说,先前那蓄意将事情捅到赵兴面前的做法,张礼虽最后从未明说,但那隐隐的抗拒是做不得假的。
侯均那一条缝儿似的眼睛极快地眨了两下,小心地觑着赵卓的脸色,压着声音道:“小的知道主子手下缺人……小的瞧着方才出去的梁主簿……”
瞧见赵卓微变的脸色,侯均立刻就咽下了剩下的半截话,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响声清脆、但使得力却不大。
他显然是惯常如此,给自个儿掌了嘴,下一瞬就挂上了谄媚讨好的笑,“……瞧小的这张破嘴,主子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这么滑不溜手的,当真让人想发作都难。
赵卓也知道他这些小花招,只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