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芷陡然被放了下来,纵使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踉跄了一步,幸而眼疾手快地用手撑住桌案一把。
她本打算当即就夺门而出,只要出了太医院的门刘声芳便奈不了她如何,毕竟他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太医。
就在这时,年清芷的余光瞥见宣纸上的字迹。
她脚上的动作微顿,打了个激灵,这字迹怎么这么眼熟?
再定睛一看。
像是一个重磅炸弹在脑中炸开,她瞳孔猛地扩大,差点从桌案上摔下去。
这、这、这字迹特么是……康熙的。
上面赫然是她方才报出来的方子。
不过是短短三秒,万千思绪和吐槽从脑袋中闪过。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个破太医院居然有这么多守卫了。
特么的不是说康熙日日夜夜守在他的宝贝儿子那边吗?!!
年清芷绝望仓皇之余瞥了眼一旁的男人,只见男人清俊的脸被墨汁糊了半边。
纵使瞧不全他的脸,她也能脑补出这位爷脸上阴郁恼怒的神情。
讲个笑话:他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太医。
脸真疼,命估计也快要没了。
骤然被这重磅炸弹炸到,感受到康熙身上散发出的暴怒气息,年清芷完全熄灭了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要是她真这么做了别说死,这位爷都不会让她死得畅快一点。
靠着仅剩的半点理智,年清芷“扑通”一声跪下,“刘大人,奴才原意以身试药!”
她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康熙的字迹,是因为自从家道中落后她便靠着临摹古玩字画过活儿,不光是能辨别出、她甚至还能仿照的一模一样。
此事却是万万不能让康熙知晓,他本就疑心偏重,她一个普通宫女会识字已是罕见,倘若还会字画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之前翻史书也了解到这位爷对医学也颇有建树,方才也对他的身份有些许怀疑。
只是年清芷一直当康熙待在太子身边照料着,竟是半刻都未朝那个方向想过。
方才进来的时候见着康熙正翻看着医书,估计正研究着治疗天花的方子呢。
亏她平日里想尽方法躲着康熙,这回儿撞上了枪口还不自知。
竟还……用砚台去砸康熙的脑袋!
若是砸到了哪里还有活头,就是现在康熙饶过她小命的几率也渺茫,只是她也要试试。
康熙阴沉着一张俊脸,格外冷静地拿着袖子猛擦自己的脸,仿佛波澜不惊的湖面下面却是隐藏着无法预知的凶险。
他少年登基长这般大,还从未被这般无礼对待。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让这胆大包天丫头尝到苦果的方式,却是被她那句“以身试药”引起了兴趣。
真不知晓该说这丫头究竟是蠢笨还是伶俐过了头,蠢笨到想要用砚台砸“太医”的脑袋,又伶俐地及时说出让他改变主意的话。
康熙那头沉默,年清芷心中更是忐忑不已,颤抖着声音解释道:“奴才究竟是不是承乾宫的,大人可以尽管派人前去探查奴才的身份!至于奴才为何识字,是因为在德主子身边的时候,德主子看奴才对书法字画感兴趣,故而教奴才的。关于此事的真假与否,大人也可以前去问永和宫的奴才们究竟有没有这一回事。大人不信奴才,奴才实在没有其他方法,故而出此下策,还请大人体谅!”
好在年清芷早先在钟粹宫时,便有模有样地跟着德嫔学习书法字画,周围的宫人皆是知晓这一事。
她倒也不怕康熙去查探,故而说的倒是理直气壮、斩钉截铁。
年清芷发毒誓道:“奴才所说一言一句皆都为真,倘若欺瞒大人一句,必定让上天罚奴才活不过三十!”
反正本来原主没活不过三十,她说此话倒也不怕遭报应。
康熙慢条斯理举止优雅地将脸上的墨汁擦了个大概,微眯了淡色的眼眸,带着三分探究看着面前娇美青涩的脸庞。
她的话真心诚意,让人找不出半点可疑的地方。
康熙一声冷哼,只是不知晓她以身试药的主意是一开始便打好,还是见袭击不成拿这个救命。
关于她身份的真假可以之后派人探查,如今有人献药又愿意以身试药,他何乐而不为?
康熙想了想,皱眉道:“倘若试药不成功?”
听着康熙还想得寸进尺,年清芷心中不由暗骂一声“老奸巨猾”。
不过彼时他也不过二十五,倒也算不得“老”,只能算得上“奸而巨猾”。
“奴才相信那位神医,当初这药方救了奴才哥哥,这次也必定能救奴才。”
年清芷顿了顿,微敛了神情,“不过凡事没有绝对……这药说不定对奴才就是没有用。若是不成功,奴才这条贱命倒也不足为惜。奴才只愿太子能够从这场灾祸中平安康复,也算是尽了奴才的心了!”
年清芷这话不留痕迹地给“太子”表了忠心,康熙想起病床上苦受折磨的宝贝儿子心头的怒气也是微微消散了开。
之前那般生气地攥住她的脖颈逼问,不过气急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暗藏鬼胎想要谋害太子。
如今话说回来,倘若这药方是真的有效,太子便有救了。
若是假的,年清芷必死无疑,他也没有任何损失。
不过稍微一思量,康熙便打定了主意,“你要如何以身试药?”
听着这话年清芷忐忑的心方才有了安定,至少康熙已经有些接受自己的提议了。
她跪在地上,“听说得了天花的奴才们全都被隔离在掖庭中,这天花传染性极强,大人只要将奴才送进去,不出几日奴才便会染上天花。到那时大人便可用这药方试在奴才身上!”
康熙薄唇微抿,眸光似氤氲的墨汁一般深沉不可测。
就在沉默压得年清芷几乎不能呼吸的时候,从头顶上传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就按你说的办。”
年清芷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敛下遮住眸子,“多谢大人,还望大人能够保守奴才献药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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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康熙慷慨地允了年清芷最后一个请求,当夜便将她无声息地送进了掖庭那个隔离天花病人的院落。
即便是寂静无声的夜晚,这个简陋的院落却是“热闹”地不行。
染着天花的宫婢、太监遍布地躺在院落中,连下脚的地方都很难有。
他们身上的脓包冒着血水,口中是因痛苦而抑制不住的呻\吟声。
身后的门重重落下,年清芷的心也一道往下掉落,像是落入无边的冰潭,寒冷刺骨的水慢慢上涌撕碎着她。
她也想过患了天花的宫人的下场,却是没想到这般场景残酷到如此。
没有太医的医治、没有床,甚至连个合适的栖身之所都无,一个院子里病人们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中流动的尽是病气和绝望。
年清芷小心地踏过宫人身边的空隙,找个角落蹲坐下来抱着膝盖看着周围。
她微抿了唇,心头闪过一丝愧疚。
若是她早一些献药,这里头的人会不会就不用白遭这份苦难。
随即年清芷又轻叹一声,将悲天悯人的心思收起来。
她闯了这般大的祸,倘若那药对她真的没有效果,就连她的命也一齐丢了。
***
适逢冬至,这里头又没个遮挡的地方。
年清芷被扔在这掖庭里头,被冷风刮着周围又皆是染了天花的宫人,到达第三天来检查的太监发现她终于成功地染上了天花。
年清芷烧得迷迷糊糊地被搬上了担架,这在掖庭这个院子里翻起了大波。
毕竟从来只是见着有人进来,可从来没见过有人出去的
那些染了天花的宫人先是一愣随即反映过来,这几个太监是来接这个宫女走的,忙是拖着重病的身躯上前拉扯着,“也带我们出去吧!求你了,求你了!”
却是被那几个抬担架的太监猛地踹翻过去,那些太监用嫌恶的眼光瞥过去骂道:“想找死吗?还不老实待着!”
趁着那些宫人们被打得畏缩着不再拉扯,几个太监连忙将年清芷搬出去,单独地安置在掖庭的另一个院子中。
与其他所患天花的宫人不同,年清芷的天花来得更急更猛,太医在判断完她天花的阶段后没有任何耽误,忙是按照药方分阶段对她进行救治。
年清芷头脑烧得昏沉,只保留了部分感官。
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自己被搬起又放下,又麻木地被扶起来,将药汤灌下。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年清芷身上的症状终于开始消退,人也逐渐清明起来。
她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几下,疲惫的眼皮仍然抬不开,透过那一丝丝的缝隙她瞧见一个头戴砗磲及白色涅玻璃顶戴,身穿八蟒五爪蟒袍的男人。
那是文官的服制,他白净的手指捏着一个瓷勺子往她唇间送,连指甲都规规矩矩修剪好,一尘不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