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怜那胤礽病刚好不仅要去祭扫,康熙还带上了给太子教礼记的师傅,争取要把这段时间欠下的学业补上。
年清芷不由为胤礽捏了把汗,作别可怜巴巴、依依不舍的胤礽,重新回到承乾宫。
年清芷原先不明白为何康熙要罚她来给胤礽侍疾,直到胤礽病好的那天,康熙当着众太医的面脸色不改地点她的名,“看护太子直至病愈,有赏。”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康熙调她来给胤礽侍疾,就是为了等这个时候,能够在不泄露是她献药方的前提下,名正言顺给她赏赐。
年清芷刚踏进承乾宫,便被板着脸的春桦给叫去了佟佳贵妃跟前。
佟佳贵妃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等着撒,她一早便知晓乌雅氏那个贱胚子将年清芷安插进来准没好主意,没想到这狐媚子竟是这么迫不及待,竟是刚来便献媚去了皇上面前。
她打定了主意将年清芷叫过来找个由头责打一顿,再把她撵回钟粹宫去,谁曾想却是见着年清芷脸上蒙着个面纱,只剩一双纯净娇柔的眸子露在外面。
佟佳贵妃心中暗骂一声,随后给了春桦一个眼神。
春桦瞬间领会,忙是沉下声音骂道:“拜见贵妃竟带着面纱有没有半点礼!还不快把面纱摘下。”
年清芷装作被吓了一跳地颤了下身子,“奴才染了天花才愈,面容粗鄙难堪,怕惊吓着娘娘故而一直带着面纱。”
佟佳贵妃微微一愣,她只收到了年清芷在太子身边侍疾的消息,却是不知晓她竟也得了天花。
她开口:“将面纱拿下来。”
年清芷依言将面纱接下来,露出痘印斑驳的脸,让得在场不少宫女们不由轻吸一口气。
当日她们对年清芷的容貌有多惊艳,如今就有多惊恐和惋惜。
佟佳贵妃也是吓了一跳,毕竟染了天花还能治愈的人她还从未见过,竟不知道是如此可怖的样子。
在看到年清芷那张脸,她在畅快之余心中的愤怒也消散了一半。
“把面纱戴上。”佟佳贵妃端坐了身子,问出了积压已久的疑惑,“你怎么好端端地会被皇上调去给太子侍疾?”
年清芷垂下眼睑,露出伤心的神色来,又将面纱蒙了回去。
年清芷将如何遇到采菱之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只是省去了献药方这一环节,只道自己因为接触到采菱而染上了天花。
她为了保护采菱不被送到掖庭便隐瞒了此事,偷偷去找刘声芳求药,正好碰见刘声芳研究出治疗天花的药方来,便自愿试药,最后成功治愈被皇上派去伺候尚未痊愈的太子。
年清芷这话真假各掺了五分,佟佳贵妃倒也未起疑,只是听说皇上给侍疾的宫人们都进行了封赏,年清芷这头儿却是没有半分动静。
年清芷虽然容貌暂时毁了,但到底底子在那边是个美人胚子,佟佳贵妃生怕康熙看上了她直接赏了位分。
只是这话她问了掉份子,像是她贪图那封赏一般。
佟佳贵妃眼眸微转了下随即又看了眼春桦。
春桦从小便跟在佟佳贵妃身边,岂能不知晓她的心思,她只是一个眼波飘来,春桦立马笑着道:“清芷,你先有试药之功,后有侍疾之功。为大清立下如此功劳,不仅是皇上要赏你,娘娘也要赏你。只是不知皇上赏的是什么,可别重了才好。”
年清芷见着她们兜转了一圈想将此事盘问个究竟,心中有些了然,看来那一次佟佳贵妃谋害德嫔之事终究还是伤了佟佳贵妃的根本,只能打听到一些无足轻重的消息。
她倒也知晓佟佳贵妃打听此事是为何,坦坦荡荡地说道:“皇上问奴才想要什么赏赐,奴才愚笨并不知道要什么才好,只讨了皇上一个承诺,在二十五岁出宫之时给奴才添一份嫁妆,好让奴才风风光光地嫁人。”
佟佳贵妃轻轻一怔,竟是没想到年清芷提出了这个赏,心中最后半分恼怒顿时消散。
皇上是一国之君,说的话就没有收回的先例,既然允了她这个承诺,便是断了年清芷在宫中为妃的机会。
知晓了年清芷对康熙没有任何企图,又加上她的容貌暂毁没了半点威胁。
佟佳贵妃彻底放松下来,不再计较她私自行事的罪,露出了笑脸,“春桦,去将我那套红玛瑙头面拿出来,算作我给清芷的一份嫁妆。”
佟佳贵妃此话一出,在场的宫女们顿时露出了艳羡或嫉妒的神色,那套红玛瑙头面红得潋滟纯粹、价值不菲,佟佳贵妃竟是就这般赏赐给了年清芷。
年清芷谢完恩、领完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将门拴上坐到铜镜面前,将面纱揭开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眸中微闪着光,她一向不喜欢自己这副太美的皮囊,这皮囊注定了原主不平凡的一生。
不过这一次因祸得福,她不仅得到了康熙的承诺和嫁妆,还得了个可以掩饰容貌的借口。
年清芷拿起面巾浸湿了水,轻轻将脸上“痘印”的擦去露出原本的肌肤,白嫩的肌肤上只有零星几个粉色尚未完全好的疤。
胤礽将太医给他开的去疤药分了她一半,故而她脸上的疤才能这么快愈合。
只是这对于她并不是好事,年清芷提前想到回去必定会受佟佳贵妃刁难,故而特地装作毁了容貌的模样。
至少这段时间能够消停些了。
年清芷从袖间荷包中拿出胤礽给的去疤药,轻轻涂在了那几个粉色的疤上。
刚涂好门口便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心中一提忙是又用胭脂在脸上画上红肿的脓包,这才开口询问。
门口传来的是同院子小宫女知秋的声音,“清芷,宫外有人给你递了条子。”
***
每月初二是清朝宫女与家人见面的日子,这个月因为宫内天花顿起,康熙便半封闭了宫廷,这个月的探视暂停一次。
年清芷原本以为递条子的家人,谁知接到条子才知晓原来是念慈姑姑家人的条子。
念慈姑姑的嫡亲妹子念九进宫做宫女,递了条子是拜托她照顾照顾。
年清芷在内务府找到念九时,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她瘦瘦小小的不过九岁的模样,样子却是和念慈姑姑有三分相似。
念九站在一群宫女中显得格格不入,极为迷茫的模样像极了三年前的她。
三年前年清芷突然穿越进书中,未遭受过磨砺的她桀骜不驯、恃才傲物、锋芒毕露。
无数次闯了祸端都是念慈姑姑在后面收拾残局,她当时问念慈姑姑为何对她这般好。
年清芷还记得念慈姑姑的回答,她说“每次看到你,便想到家中与你同岁的妹子,便情不自禁地想多照顾三分,多攒几分福报。往后我妹子进宫,希望也有好心人能够多照顾她三分。”
年清芷当时还笑,“到时候念慈姑姑你不是还待在宫中,自己照顾她不就好了。”
念慈姑姑是这么说的,“万事无常,这宫中险境丛生,谁又能确保自己一直活着呢。”
年清芷当时不以为然,笑念慈姑姑多心,谁知后来竟是一语成谶。
念慈姑姑死在了那夜,去为闯祸的她求情的路上。
冰冷冷的一滩水里头葬着十八岁的念慈姑姑。
年清芷在湖水旁呆坐了一夜,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就变了。
她变成了另一个温柔和顺、谦逊从容的念慈姑姑。
年清芷微怔了片刻上前拉住念九的手,以着念慈姑姑那般温柔的语调道:“我是年清芷,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子。”
***
时间的流逝宛如风吹过树梢一般自然,就这样过去了八年。
康熙二十五年初夏,承乾宫。
七月份的季节闷热,承乾宫一早便备上了冰块以供消暑散热。
康熙躺在佟佳皇贵妃的身边,身下的绸缎微凉为这暑天多了一丝凉爽,他却是被蝉鸣声闹得时睡时醒、断断续续地。
最后实在是被蝉鸣声叨扰地受不了,康熙索性从床榻上翻身起来,看了眼一旁熟睡着的佟佳皇贵妃,刻意放轻了动作将脚踩在黑段靴中站起来。
饶过屏风贴身太监梁九功正在外面候着,见着康熙起身他嘴唇刚一张,却是被康熙示意噤声。
梁九功看了眼屏风后透过的身影,忙是了然地笑了笑闭上了嘴。
康熙走到深红色的支摘窗前,不用使眼色,一旁的梁九功忙是上前帮忙打开。
支摘窗一打开,夏季特有的微热风吹过来带着吵杂的蝉鸣。
夏季天亮的快,虽是寅时(凌晨3-5),天已经微微蒙上了一丝亮光。
被这温柔的风吹了会儿,康熙心头的那丝烦躁才消退,刚想离开床前却是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纤细背影。
宽大的淡青纺绸旗装穿在女子身上更显她的玲珑,乌黑油亮的头发梳成一股长辫用着绿色丝带系在背后,脸上蒙着一层淡色的面纱。
她手中正拿着一只长长的竹竿在粘树上的知了,袖子滑落到手肘处,露出了半只光滑白嫩如玉的手臂。
那女子身侧摆着一个小竹篮,竹篮里满满当当地应是粘了有段时候了。
一阵风吹来,她发辫上的绿色丝带随风打着弯儿,面纱被吹得微微飞起,隐隐约约露出白皙娇嫩的肌肤和殷红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