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芷性格温和,轻易不会动怒,若是胤禛不在旁边李侧福晋这般怒骂她无视便无视过去了,只是李侧福晋这般骂完,胤禛稳定下来的脉搏又开始乱跳。
眼见着李侧福晋还想大骂,年清芷丝毫没犹豫一个巴掌便打了上去,打得李侧福晋直接懵逼在了原地,虽然她们俩都是侧福晋、品级相同,可李侧福晋一直自视甚高,毕竟她是入府已久的前辈,这些后入府的就该恭恭敬敬地待她。
却是没想到有一朝,竟是被年清芷这般的“后辈”给打了。
年清芷虽是恼怒,但依旧是压低了声音生怕吵到胤禛,“你给我闭嘴,你要是想吵,尽管给我出去吵,切勿扰了四阿哥的休息!”
李侧福晋捂着被打的那边脸,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年清芷,依旧没反应过来年清芷竟然敢打她。
年清芷说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忍不住高声道:“你竟敢打我?!”
年清芷蹙紧了眉头,也高声起来,却是在唤许政。
许政听到年清芷的声音忙是打了帘子进来,只听她道:“四阿哥不喜欢吵闹,还不快将李侧福晋带出去休息。”
许政点了点头,上前抓住李侧福晋的胳膊,就准备将她带离屋子里。
李侧福晋瞪大了眼睛,不服气地道:“许政,我与她皆是侧福晋,要说照看王爷也该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该管的事,现在成了年盼窈在照顾,可凭什么我就要出去,为什么年盼窈能待在屋子里?!”
许政眸光瞥了眼胤禛扣紧年清芷手腕的手,李侧福晋顺着许政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脸色也惨白起来。
没想到四阿哥不光愿意为了救年侧福晋而牺牲自己,就连生病中也不想让年侧福晋离开。
李侧福晋彻底噤了声,被许政带离了房间。
房间内恢复了安静,年清芷看着胤禛也恢复了平静,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轻声道:“没想到你就连昏迷了也不爱旁人聒噪。”
李侧福晋倒也可怜,在雍亲王府十几年了,竟是连知晓胤禛不喜欢聒噪的机会都无。
红酥将药碗端进来,年清芷手腕被胤禛扣着不好行动,许政在一旁帮着将胤禛扶起半坐起来。
三个人合力将药给胤禛喝了下去后,年清芷便让红酥与许政下去歇息,自己负责照看胤禛。
年清芷低下脑袋用脸颊爱抚一般地去贴着他的手背,明明屋子里头暖炉摆了一地,他修长的手却依旧冰凉。
她忍不住想到了那夜,他身穿一层单薄外衣便出来追她,那时他也是这般扣紧了她的手腕指尖微凉,那时她清晰地能够知晓着他爱她,她的身心都被他的爱包裹着,暖呼呼地没有一丝的间隙。
可是过了十三年,就算是最浓的爱也该是随岁月的翩跹不断减少,更何况当初她说了那般过分的话,过分到那竟是上辈子她与他最后一次相见。
如今回来了,年清芷不能也不敢去问,忍不住患得患失,因为害怕他眼中的厌恶而故意有些避开他。
她一直都是那么的懦弱,上一辈子她敢去直面佟佳皇贵妃的责难,却是不敢迎面直对胤禛的爱,甚至用着极为尖利的话去伤害他。
这一辈子成了另一个人,可是却因为执着着上辈子的爱恨而逃避他。
可是年清芷现在想明白了,不过不管胤禛究竟爱不爱年清芷、恨不恨年清芷,那些都是过去式,她现在是年盼窈是他的年侧福晋,如今她只想好好地待他、好好地爱他,以年侧福晋的方式。
心里头的枷锁解开,年清芷的心终于不再像风浪中沉沉浮浮的小舟,她看着胤禛的睡颜默默祈祷,希望他的眼睛无事,希望他能平安。
就算宫中的太医无法治好他的眼睛,她也可以帮着胤禛找来胡大夫,那一年她随着胡大夫走过大江南北,虽是学到的东西不过是粗浅皮毛,可她却是亲眼瞧见胡大夫将一个个重疾的病人从地狱拉到了人间。
她相信纵使太医没有法子,胡大夫也一定有法子。
年清芷脸颊贴着胤禛的手背,听着耳侧他沉稳温柔的呼吸,慢慢地绷紧的背也放松了下来。
她一早便赶去静安寺临摹无量寿佛的唐卡壁画,后头又遇见了胤禛受伤之事,身心早就疲倦,就这样她慢慢地睡了过去。
***
胤禛醒来眼前是黑茫茫一片,他原本以为是屋中未点燃蜡烛,手微动了下却是划过柔软细腻的肌肤,他往方才手碰到的方向看去,却是黑乎乎地什么都看不见。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就算蜡烛未点燃,窗外头也会有月光透出来。
胤禛僵硬地朝着左侧窗户那儿看去,眼前却依旧黑茫茫地,一点光也透不过来。
后脑勺的伤痛提醒着他昨日发生的事宜,昨日横木从屋顶掉落,砸在了他的后颈上之后便是什么记忆都无了。
胤禛知晓了现在的处境,心一点点地落入了谷底。
他虽是表面上一副沉醉于佛家信仰,清心寡欲的模样,可却是从未离开政治漩涡,他深知康熙有多厌恶背地里结党营私的儿子们,便一心当他无心权术的孝顺儿子,从而获得他的信任。
就在皇阿玛逐渐信任他,慢慢地将重要事宜交给他所做的时候,他竟然失明了。
失明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遥不可及的位置只要是皇阿玛的儿子都有几率坐上去,可一旦成了残废,就意味着那位置对他判了死刑,这些年所有的蛰伏谋划和忍辱负重皆是白费了。
胤禛茫然地坐在床上,很久没有出现的无力感慢慢地浮上了心头,上一次这般还是清芷去世的时候,那时候他整日在宅院游荡着无所事事着,似乎觉得这世间上的一切事物都对他没了意义。
后来是额娘出面,将他从泥沼中拉起来,没了清芷至少他还有他的野心,就这样他按照自己的野心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眼见着看到希望的时候一双看不见地手又轻易地将他压进了泥沼中,他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爬上去。
胤禛苦笑地扯了下唇角,将手垂直着摆在面前晃动了下,却连手的轮廓都看不清。
就在他颓废地想将手放下时,却是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耳畔是熟悉的轻声细语,“四阿哥是想要什么吗?”
胤禛有些一愣,不太确定地问道:“年盼窈?”
“嗯,我在。”年清芷轻声说道。
她的手纤细又小巧,两只手同时握住胤禛的手才堪堪包裹住,可是就是这一双手的出现却是让胤禛突然感到安定。
他开口问道:“太医怎么说?”
年清芷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只见胤禛无力地垂下眼睫,似乎是已经接受了失明的事实。
可是他越这般淡定,可她心头就是更加难过。
“太医说还要看今日的情况才能确定,我昨日安排太医在府邸住下了,他们正在外头候着呢。”
胤禛点了点头,“还请你帮我收拾一番。”
“好。”年清芷唤了红酥打了盆水来,她亲自为胤禛梳洗。
这活胤禛小的时候年清芷还经常干,后来胤禛稍微长大了些便让她歇着,一切由刘义来。
如今已经有十几年没干了,年清芷的动作不由有些生疏,她用毛巾沾了点水轻轻地擦拭他的脸颊。
喝了碗补血化瘀的药,又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他虽是还有些苍白但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年清芷从他的额角往下慢慢擦拭,经过眼眸划过鼻子直到他倔强的嘴角。
暖炉烘得屋里头像是一个大蒸笼,她指尖似乎都在冒着热气,隔着毛巾都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热,与清芷带给他的温柔一般。
胤禛心头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愁绪,便是被她这般轻轻地抚平了一些。
年清芷喂了胤禛一点药粥垫了垫肚子,方才将在院外候着的太医叫了进来。
她站了起身将位置让给太医,胤禛似乎感受到她的离开,心里头猛地落了一空,纵使太医很快就扶住了他,他心头却还是没了原本平淡的那股安定。
几个太医轮番诊着脉,又伸手将他的眼皮拨开研究着,却是都没有什么治疗的确切方式。
年清芷看着太医脸色不好,心也沉了下来,向他们几个示意了下眼色,意识是叫他们不要当着胤禛的面说出情况。
胤禛虽瞧不见太医的模样,但因着失去了视觉,其他感觉却是越发敏锐。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低沉着声音道:“我要你们如实说出我的病情,能不能治好,到底有多少分把握。”
太医们为难地看了眼一旁的年清芷,却是又听胤禛道:“无论是怎么的后果,我皆承受的住,还请太医如实相告。”
见着年清芷也点了点头,太医们才如实说出了情况,如昨日告诉年清芷的一般,因着突如其来的撞击,脑部残留的淤血挤压到了脑部的神经导致了暂时失明,但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视觉,一切要看那淤血什么时候化开。
太医们说的时候,年清芷的所有注意力都落在胤禛脸上,却是见他面色十分冷静,没有因为太医说出的坏消息而有一丝一毫的无措。
怎么可能心中一点不安都没有呢,只是已经习惯了将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