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安端茶盏的手一僵,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林菀,又抿嘴看向其他地方。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吗?
能忘记吗?
那些屈辱和痛苦。
他扯了扯嘴角,起身朝外走,“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徐忧对着他的背影骂道:“心虚就是心虚,装什么装,白眼狼一个!”
林菀拿起桌面上的锦囊,“我也先回去了,回头你们若是想起什么可疑的地方再来通知我。”
她掂了掂手中的锦囊,扫视了一圈众人,“有必要的话,我们得再回一趟斗城。”
徐忧站起身,追在林菀身后,“师姐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回去!”
林菀停在门口,转身对徐忧道:“我还有事,师妹你自己先回吧。”
“还有,你以后别再那样和傅师弟说话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很容易伤到傅师弟。”
徐忧嘀咕道:“他反正被骂惯了,明天又跟没事人一样,师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菀冷然:“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想再说一遍了。”
说完,林菀推开静室的门,沿着来路返回。
她在按照在书中看到的,把傅予安在逍遥门内常去的几个地方寻了个遍,终于在一处池塘边的亭子里寻到了傅予安。
傅予安独自一人坐在亭子内,暖黄色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描绘出他的轮廓,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渡了层光。他靠着栏杆,垂首望着水面出神,薄唇紧抿,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有人靠近都没发现。
林菀正准备过去,却听到了有脚步声响起。
听上去大概三四个人,正从东面向这边来。其实那脚步声距离亭子还有一段距离,寻常人很难听清,但她现在受了原身的修为,五感非常敏锐,那脚步声就被像放大放慢了无数倍,且来人也没有刻意放轻步伐,所以她听得一清二楚。
林菀刚踏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她侧身躲进一旁的树林里,打算等来人走了再出去找傅予安。
她还没从系统那里问清楚被发现身份究竟会怎样,如今能尽量少接触门内其他弟子就少接触为好,免得惹一身麻烦。
“哟!这不是咱们门内十五岁就结金丹的傅大天才嘛!”
林菀抬手压低面前的树枝,透过空隙看到三名男弟子从转角处拐了出来,正站在溪边的小路上对着亭子指指点点。
“我怎么听小师妹说,我们的傅天才前不久在斗城里可是差点给邪物弄死了?”男弟子嗤笑一声,“我说傅予安,你怎么还有脸回逍遥门啊?”
另外两名男弟子也跟着哄笑起来,不屑一顾道:“什么天才不天才,我看他就是个废物。也不知道掌门看中这臭小子哪点,收他还不如收条狗为徒,狗都比他聪明!”
“诶,别这样,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站在最左边的男弟子转过头,对着另外两人眨眨眼,用肩膀顶了顶旁边那男弟子,“比如他的脸皮不就厚到让我等望尘莫及嘛。”
“噗呲。”旁边的男弟子捂着肚子笑道:“你说的对!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他们站在外面说了半天,亭子内的傅予安连个眼神都没落在他们身上,仍是坐在原处望着水面,只留了一个冷傲的侧脸给他们。
那三名男弟子见傅予安无动于衷,又气又恼。靠内的那名男弟子扯了几枚树叶,注入一股真气就向傅予安射去,“今天我就替掌门,替大师姐教训教训你这个废物!”
亭子内的傅予安终于有了反应,他不耐地“啧”了声,挥手截下树叶,指尖夹住一枚,端详了片刻,猛地甩手飞向那三名男弟子,树叶如刀般钉在中间那名男弟子脚下,再往前那么一点点便会直接钉在脚上。
那男弟子腿一软就要跌坐在地上,还是身边两名男弟子手急眼快架住了他,否则他定要摔个狗啃泥。那男弟子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他挣脱开两人的搀扶,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
“还没完没了?”傅予安抱胸靠在栏杆上懒懒地看着对面三名男弟子。
“……你!”那男弟子在两名师弟面前丢了面子,脸色铁青道:“你还敢还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傅予安扫视了三人一眼,薄唇亲启,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滚。”
“师兄别跟他废话!”旁边的男弟子煽风点火道:“他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师兄你的厉害!”
“你说的对!”
说完,他们突然拔出腰间佩剑就朝傅予安袭去。
傅予安腰间空空,显然是没有携带佩剑。他伸手从池塘里扯了一根才从水中冒出一小截的莲茎。原本脆弱易断的莲茎到了傅予安手里就跟结实的鞭子一样,轻轻一抽,地面顿时出现一条深沟。可见其内力有多深厚。
三名男弟子见状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流露出一丝惊慌。他们当然知道傅予安修为不低,甚至可以说在门内除了林菀青、江舟和徐忧外无人能敌。
傅予安之所以有一身高修为傍身还会欺负,一个是因为他出身低,听说是孤儿,逍遥门内其他弟子大多都瞧不起他,从他刚入门时便欺负他。彼时他修为还不像现在这般高,许是被打怕了,除了一开始会还手后就一直不曾还手过。
后来门内众弟子都开始说他性子软懦极好拿捏,在人前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况且他们通常都是好几个人一起,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即使后来他修为突飞猛进,还是逃不过被欺辱的命。
另外一个原因是大师姐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众弟子猜测他是得罪了大师姐。原本因为傅予安是跟着大师姐修习,怕期负他会被大师姐责骂而不敢发作的弟子,这下没了顾及。
时间一久便没几个人会把傅予安放在眼里,除了个别弟子外,其他弟子都爱拿他当出气筒,稍有不顺就会去找他出气。
他三人此前也曾欺负过傅予安多次,他通常都是一声不吭地受着,等他们发泄完后用一种极阴鸷的眼神看着他们,然后鼻青脸肿地独自离去,从未像今天这般出手还击过。
但这个时候收手,岂不是等于明晃晃地告诉傅予安——他们怕他所以不敢打他。开什么玩笑,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他们三个在其他弟子间头都抬不起来,还要不要在门内混了。
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反正他们人多。
傅予安看着向他掠来的三人,不屑地笑了一声。
上辈子因为从小在外流浪,受尽冷言热语,他从小就养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习惯。初入门内时他觉得挨一阵子,等师兄弟们觉得没意思了自然就不会再管自己了,谁知道这群人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后来还不还手则是因为不想给对他有恩的掌门和师姐惹事添麻烦。
让他没想到的是,到头来他受得这一切全都是他那个好师姐一手挑起的。
傅予安足尖轻轻一点,在桌面上一踏,只见白衣一晃,三人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下一秒他们便觉得手腕一痛,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莲茎紧紧缠绕在他们手腕上,一圈都是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痛得他们高呼出声:“痛痛痛!傅师弟你快放手啊!!”
“傅师弟!都是我们的错!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
“大家都是同门啊!”
傅予安抬手狠狠一抽,莲茎从三人手中滑落——三人手腕硬是被勒出了血。
“滚。”傅予安垂眼看着三人,冷然道:“别再来招惹我,否则下次就不是手了。”
上辈子就算了,这辈子他不可能再忍让这些人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不会良心不安。上辈子这些欺辱过他的人,最后还不是都被自己随意找了借口杀了个干净。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你一味的退让并不一定会得到好结果,你若不让,虽然也不一定会得到好结果,但起码能让自己开心。
这辈子,他只想让自己开心。
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让他再退让半步!
三人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多看傅予安一眼,如遇大赦般落荒而逃,拐过拐角的时候放下狠话:“呸!狗杂碎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弄死你!”
傅予安拿着莲茎站在原地,莲茎上都是那三名男弟子的血迹,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渗入土壤中。
他拿着莲茎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是害怕,而是开心。真的很开心。
这是上辈子手刃那些欺辱过他的人时,从未有过的开心。
上辈子被欺辱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一一闪过。脑海中仿佛有道声音在不停地叫嚣着:杀了他们!把那些欺辱过你的人全杀了!他们都该死!
“师弟。”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傅予安身子一顿,愣愣然转头望向身后,“师……师姐……”
他手一松,莲茎掉落在地,触地的一瞬间折成两截。
傅予安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指尖死死抠着掌心,掌中传来尖锐的刺痛感。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林菀青她是全部都看见了么……
“我……”
林菀从树林旁的小道中走出来,拍了拍落在头上和肩上的树叶,语气轻松道:“师弟你站在路中央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