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赵政,求你赶快醒来好不好?
因为光是等待,就已经快耗尽我全部的力气了啊。
盆中炭火一明一暗地闪着,油灯映照出芈泽孤单的侧影。那影子渐渐蜷缩成一团,交叠在那墙壁之上,随着主人的抽噎之声开始晃动。
窗外已是月色溶溶。晚风寂寂,摇动起幽幽树阴。
作者有话要说: 不懂中医,随便写写。
作者菌食言了,双棍节应该写了也没什么人看,本周就先更这一章噜~下周会补上【迫真
另外祝大家都能买到心仪的东西!
第19章 第十八夜
到了后半夜,赵政苍白如玉的面庞逐渐染上红润之色,气息也平稳了下来。夏无且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便对芈泽说道:“王后还是先去歇息吧,这儿有臣下看守着呢。”
芈泽摇了摇头,半个身子缩进了殷佩拿来的毛毡中,回道:“你陪我说说话吧。”视线却是没从赵政身上离开半寸。
她见赵政有转好的迹象便如释重负,又兼劳累了半夜,睡意即刻如潮水般袭来,只是还强打着精神不愿入眠,非等赵政转醒才肯安心。心想着若和夏无且说会话,也许她就不会那么困了。
夏无且犹豫了半晌,挠了挠头,又清了清嗓子道:“王后如此衣不解带地照顾大王,可见对大王是情深意重,真叫臣下动容啊!”
不过这两句恭维之辞被他念得干巴巴的,听起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毫无诚意。夏无且干笑两了声以缓解尴尬,却听王后叹道:“情深意重么……”
芈泽口中念叨着,伸手摩挲起头上那个蜻蜓铜簪,面上渐渐浮起一个浅浅的笑。
母后李环曾劝慰她说,但凡政治联姻,得其善终者虽寥寥,但也不是没有。夫妻间处的日子久了,待生下了孩子,多少总有些真心。
她对赵政,也许一开始只有交易与利用,但处着处着还是生出了几分真感情的。何况她一家人的性命都系在赵政身上,她早已分不清自己到底为谁担忧得更多一些了;或者说,又何必分得那么清呢?
夏无且竖起耳朵听了良久,却迟迟不见下文。他侧头去看芈泽,才发现这位说着要和自己闲聊的王后居然趴下睡着了。
夏无且松了口气,搓了搓冻得僵硬的手指。若非要让他从给大王医治和陪王后闲聊中选一个,不善言辞的他倒宁愿选前者。如今王后既已沉沉睡去,他也乐得不用绞尽脑汁去行那奉承之事。
他瞧着一屋子困得点头如鸡啄米的却依旧守着的宦侍宫女们,便用铜针给自己也扎了几下,才复又变得清醒。
赵政贴在脸上的碎发被芈泽的呼吸吹起又落下,搔得她手心发痒。芈泽见窗外天光渐亮,便起身用手掌探了探赵政额头,却忽被那温度烫得猛然缩回了手。
夏无且见状面色一变,又为赵政把脉,摇着头道:“不应该啊……这体温怎么忽上忽下的?难道是我祖传的医术有误?”
芈泽却犹如被定住一般,喃喃道:“体温......降温……对了,我怎么没早些想到呢?”又回头对李宦侍喊道:“快去取酒来!越快越好!”
酒精挥发可以物理降温,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久,她竟连这种常识也忘了。芈泽双手交握着,在心中默念道:如今没有酒精,用酒应当也是差不离的吧!
李宦侍速度很快,少时便来了一群小宦侍列成一排站在他身后,而他们手中皆抱着一坛酒。他将手一扬,队首的那位宦侍便上前为向芈泽热情介绍道:“这是来自王后母国的苞茅酒【注1】,是以事酒与醴齐相混合,在用苞茅进行过滤,故而甘绵香醇……”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宦侍在脑壳上敲了一记,道:“我让你送酒给王后,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你也不睁开眼睛瞧瞧,眼下是你卖弄的时候么?”
那宦侍闻言便连连点头,低声称罪。
芈泽也无心管那些,只让人将酒倒出,混入些水稀释,又用布蘸着擦拭赵政手心、脚心及腋窝等部位。
过了一会儿,赵政的体温果然降了下来。芈泽暂且安下了心,却见夏无且摸着下巴道:“妙啊!王后这法子倒是稀奇,臣下活了这么些年也从未见过这用酒退热的方法,不知王后是从哪本医书上看到的?”他闻着空气中的美酒芬芳,心中却在感叹只是可惜了这坛好酒了。
大概是初中物理书吧。芈泽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的夏无且,摇了摇头道:“改日你就把这法子记在书上便好了。”说到这她突然想起补充体/液这回事来,便又派了李宦侍去取盐。
这回头个说话的仍旧是那位小宦侍,只见他捧着盐罐上前道:“这是产自巴蜀之地的井盐,色泽洁白,晶莹如雪,用这种盐做肉脯是再好不过的了。”说罢他似乎是回想起了腌肉的美味,不禁咽了咽口水。
“你!你给我滚出去!”李宦侍气得发抖,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罐子,然后又对着那小宦侍的下/体虚踢了一脚。
那小宦侍便灰溜溜地出了门,心中却在叹息:宫人们都说李宦侍喜欢机灵懂眼色的,他今日表现得如此出色,竟然被喷得体无完肤,可见这传言都是骗人的。
经过这场闹剧后,芈泽的心情倒也没那么沉重了。她喂了赵政几口淡盐水,见那水顺着他嘴角流下,便又用帕子为他拭去。赵政在睡梦中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她便悄悄与他十指紧扣。
一直到了第二天申时,赵政才睁开双目,一醒来便这样靠在枕上望着芈泽,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盛满了柔情,仿佛要从那汪深潭中溢出似的。
芈泽看着他凹陷的眼眶与瘦削的面庞,泪水不住地流出,正要伸手去抚摸他的面庞,只觉眼前一阵黑,便昏厥了过去。
赵政却是慌了,口中大喊着“来人啊!”李宦侍更是夸张,直接跪地大哭道:“大王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王后您怎么能出事呢!”
夏无且推开慌乱的众人,镇静道:“大王莫慌!如果臣下没听错,王后她……应当只是累极睡着了。”
他话音刚落,室内恢复了一片寂静。芈泽悠长的呼吸声回荡着,只是偶尔发出几声小小的呼噜声。
夏无且抬起头,正准备接受众人敬佩目光的洗礼,却见大王用手指顺着王后鼻子的轮廓轻轻滑下,笑道:“竟然是睡着了么。”
他忍不住抬袖遮住了双目,因为大王那笑容对他那双当值许久、早已干枯的眼睛来说,实在是太过耀眼,叫人不敢逼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楚国盛产苞茅,也叫做“灵茅”。楚人祭祀时,用这种白色的“灵茅”辅以细沙滤酒,酒便得以纯净圣洁,可以驱邪禳灾,告慰天地先祖,谓之苞茅缩酒。
上周的一更补上,之后周四再更新~
小修。
第20章 第十九夜
赵政病愈的消息不胫而走,今日来到这咸阳宫探病的人便是络绎不绝,将殿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像谒者鲁安这般品阶的小官,自然是没有进殿面见大王的资格的。所以他只好与那群倒霉的同僚们围作一堆,顶着寒风站在寝殿外静静等候,以聊表自己忠君守礼的心意。
随着一声“阿嚏”,鲁安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控制不住地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一时飞沫四溅,原本拥挤的队伍渐渐以他为中心空出个圈来。
前面一人转过身对他投来嫌恶的目光,鲁安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赔笑道:“原来是刘大人啊,失敬失敬!”随着那一笑,他鼻下挂着的两条热烘烘的鼻涕又被吸了回去。
“你……”议郎刘全皱了皱眉,几乎要将腹中之物呕出,但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抬手擦了擦被唾沫沾湿的后脖颈,转过身去,在心中暗啐了一口:真是到哪都能碰到这个扫把星!
冷不防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身旁传来刘全熟悉的声音:“大王大病初愈,百官皆来朝贺,就连相邦大人也于百忙中抽身前来探望,可为何却不见长信侯的身影?”
“鲁大人管得未免有些太宽了吧!”刘全将鲁安搭上自己的那只手狠狠甩开,“你胆子可真大,莫非长信侯大人在何处做何事也要向你一一报备不成?”
“哪有的事?”鲁安收回了手,干笑道:“我只是见刘大人投靠了长信侯,还以为你知道些什么内情呢!”
见刘全冷着脸不理会自己,鲁安自觉没趣得很,便又到旁边凑趣去了。
只不过这鲁安虽是个讨人嫌的,说的话却还是有几分道理。刘全望着天叹出一口气,呼出的白雾很快消失不见。这当口长信侯迟迟未曾现身,便是失了做臣子的分寸,岂不是授人以柄?他究竟是被何等大事绊住了手脚?
而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所惦念的那位长信侯嫪毐此刻正守在雍宫一处偏僻的殿外,焦灼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虽是白日,但这大殿却是门窗紧闭,严丝合缝地让人瞧不出一丝殿内的情形。然而即便如此,却也盖不住里头传出的女人的痛哭喊叫声。
“怎么还没好?”嫪毐在外面等了许久,心中早有些不耐烦。他听着赵姬那痛苦的叫唤,不禁觉得头疼,提着袍子便拾级而上,正欲踢开殿门瞧个究竟,却被一名宫女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