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凉,今日阳光极好,微风拂过,空气到处都是新芽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两匹马风驰电掣的在跑马场转圈,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停了下来。
段风的马快了两步,与段棠并行:“感觉如何?”
段棠回眸看向段风笑了笑:“说出来你也许不信,自由的空气都是甜的。”
段风笑了一声:“以后咱们都是这样的好日子。”
段棠道:“现在说得好听,当初不知道是谁怂恿爹把我关在家里两年多,学什么绣花持家。”
段风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怕顾家人拿了你的把柄,听说年轻就守寡的人都不好相处!”
段棠撇了段风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知道。”
段风看着段棠的笑脸,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低声道:“阿甜,以后哥肯定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婿。”
段棠侧目看了段风一会:“我不难过,自定亲后,与那顾纪安也没见上几面,都有点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能有多难过?”
段风觉得不尽然,可还是跟着她开口道:“现在他可没有以前好看,你想想他今年都多大了,哪有当年十几岁的时候水灵!”
段棠抿唇笑了起来:“好啦,今日不说这扫兴的事,一会咱们去看看雪雯她们。”
段风眯眼一笑:“她们要是知道你去,肯定开心!”
绿柳依依,河水清清。已至亥时,每座画舫都有一串串的大红灯笼。整片河岸灯火通明,霏霏之音,嬉闹之声不绝于耳。
倚翠阁的画舫第三层,有一半的地方,被段风包了下来。往日段风可没有这般大的手笔,可今日带着段棠来,说是不在乎,可还是不想叫人碰见了,给段棠的名声雪上加霜。
东侧外间与内间隔着一层纱,豆蔻年华丽芸正在抚琴。内间里,窗户大开,视野之下,湖面一排排的画舫并列岸边,一排排的红灯笼映着河面,说不出的波光粼粼。桌上有几个下酒菜,还一壶好酒,众人已是酒过三巡,都有些醉意了。
段风身侧坐个浓妆艳抹的稍上年纪,虽是厚厚的粉,依旧遮不住眼角的纹路,正是雪雯。她时不时的给二人斟酒调笑几句。段棠身侧也坐了个女子,模样也说不上多漂亮,年岁看起来比雪雯小些,可也已有些岁数了,她时不时的还和段棠私语两句,显然是熟识的,正是绿意。
段风十四五岁便被狐朋狗友带来饮酒作乐,还不懂事,来此处还领着十来岁的妹妹。那时,兄妹两个都穿着直缀长袍,谁也看不出来段棠是个姑娘。楼里的姑娘收了段风的银子和交代,不知所以然,只当段棠是他弟弟,陪他说话逗趣。
段棠出来找恭房,听见了十分悲切的哭声。一时好奇,循着循着声音就看见床上奄奄一息的雪雯,以及绿意几个人围在床边哭的正伤心。丽芸是雪雯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自小在这里跟着姐姐长大,丽芸比段棠还小两岁,站在床边不停的掉眼泪。
雪雯生了重病,围在床边的女子都有病,她们因生了病,被放在画舫最北侧的终年不见阳光的屋子里自生自灭。这里的病大多都是妇人的病,很是难以启齿的,这地方便是有银子也请不来大夫。
段棠找到老鸨,想要给这些人赎身,因是官营的买卖,便是人死了,人也是不许赎身。那时段靖南刚升了千户,手里有了权利。次日,段棠找着买了一处两进的小宅院,威逼利诱了老鸨,将这些人弄上了岸,一个个的治病。当然,老鸨也派了人在院外看守,怕人跑了,还要担责任。
段棠开始让人请了几个大夫,他们一看这些人又是这样的病,多少猜出了来历,不肯给治病。好在软得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段棠指使不动段靖南,可让才入军营的段风带几个兵痞去闹事还是可以的,威逼利诱,那些大夫被骚扰的没办法,只有给这些人好好的治病。那段时日,段棠也是日日都在小院里,跟着大夫,也学了些调养的方子。
雪雯的命保了下来,那些得了很严重的妇科病也都治好了,老鸨每日在大夫那里打听,自然不会让治好病的人继续好好待在院子里,于是这些人好了以后不得不回画舫。可惜像花柳这般的病,是治不了的,只能续命。
这些人这些年一直在小院子里养病,活着的人自然汤药不断,好好将养。有些人病死了,段风也好买副棺材好好的打发了。老鸨倒也不会特别过问这些人,毕竟这样的病是会过人,接回来画舫,还不放心,倒不如在小院子里养着。
以前段棠还时不时会过来看看,十四岁与顾纪安订婚后,便再也不曾再来过。雪雯一干人有心去看看段棠,可到底怕坏了她的名声,这两年虽有段风带来的口信,可到底与众人不曾见过面。
第5章 怂恿看小哥啦
雪雯又给段棠斟了杯酒,低声不知给段棠说了些什么。段棠笑了起来,对段风说道:“老段给你拿了多少银子?”
段风从桌下拎起一个包袱:“三百两全在这里。今日吃酒和包楼的银子,都是我的俸禄。”
段棠摸了摸段风的狗头:“知道知道,段把总纯爷们!”
雪雯忍不住笑了起来:“段二爷不在的时候,大爷对我们也是多有照顾。”
段棠将三百两推给了绿意:“这些你们都拿着,小院的人有走有去,这些年只多不少,药不能断了,大家还要吃好的,穿好的。”
绿意忙道:“小姐!这可不行!这些年大爷月月都给送银子,咱们姐妹也做针线卖了换钱,月月的银子都有富余。这些也太多了,小姐马上就要出嫁了,家里哪里不用银子!”
段棠笑:“叫二爷,叫小姐被人听到了,传到我家老段的耳朵里,不知又要被念叨多少天。”
段风见绿意又提起婚事,忙道:“对对,叫二爷!阿甜啊!这样的日子多好,给咱们个翰林都不换!”
段棠笑了起来:“好啦好啦,你也别耿耿于怀了,今天一直对我说这样的日子好,耳朵都长茧子啦。”
段风如今已是弱冠,剑眉星目,脸庞棱角分明,俊美自是不说,身上还有几分桀骜洒脱,平日嘴角都带着几分笑,看起来很是好相与。他凑过来给段棠陪了个笑脸,拍了一下嘴:“好好,我说错话啦!来来,哥自罚三杯!”
绿意和雪雯这般的岁数,早已没有什么生意,这些年段风来此饮酒,照顾她们几个,轮着点她们作陪,素日里也给段风解围习惯了。绿意忙开口道:“千户大人那里还好说,可二爷的婚期将近,散心也不该来此,万一被顾家知道,可就不好了……”
段风有些醉了,歪着头嗤笑:“知道又怎样!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
绿意与雪雯吃惊的对视一眼,雪雯急声道:“出了什么事?大爷怎么这么说!”
段风道:“今日顾人来人把亲退了。”
段棠饮了一杯酒,目光划过绿意、雪雯:“别那么看我,这没什么难过的,退亲是好事。虽说也有点咽不下这口气,却也不是为了这亲事,是后悔这些年蹉跎了自己。自打和他定了婚,我可是在家老老实实的,刺个绣养个花,天天还费劲八叉的和那群大小姐们应酬,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那么老实!”
绿意与雪雯都以为段棠说反话,现在顾纪安中了状元,莫说是在这小小的石江城,便是整个大梁朝也都是独一份,现在说退亲是好事,哪个会是真心。
段风道:“当初我就看那小白脸不顺眼,见谁都爱答不理,就因为你喜欢,你哥还得天天跟人陪笑脸!我倒是不心疼自己,你为了他多不容易,楞是在那私塾里,之乎者也的念到十三四……咳!退亲真没啥,不就名声不好听吗?咱们以前也没啥名声。”
段棠道:“谁在乎这个?!”
雪雯给段棠斟了杯酒,笑道:“二爷可别听大爷胡说,他个男人懂什么。女人啊,活一辈子还不是为了名声,今个儿和大爷出来散散心看看咱们姐妹,这事传不出去,等回到家里,还是得继续刺绣养花。”
段棠冷嗤了一声:“老段都同意了,咱们以后都不刺绣养花了,丽芸儿快别弹了,过来吃点东西。”
丽芸红着眼看了段棠一会:“我新近学了不少曲子,就想弹给二爷听。”
段棠放下了酒杯,走过去,搂住了丽芸肩膀:“你这琴弹得越来越好了,真想把你领回家,天天给我抚琴。”
丽芸垂着头擦了擦眼泪:“二爷不用担心,我现在有手艺傍身,妈妈也没有逼过我什么,多亏二爷当年给我找了个好师父,不然……”
雪雯拭了拭眼角,轻声道:“她这两年一直想弹琴给二爷听,让她继续弹吧。二爷下次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丽芸扶着段棠坐了回桌前,再次坐到下:“我现在会的也多了,弹个新学的。”
段棠呲牙一笑:“好好好,以后我没事就过来看你。”
丽芸甜甜一笑,垂眸抚琴。
琴音再起,这曲调似乎比刚才轻快了不少,丽芸还时不时抬头看段棠,十四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虽是不施粉黛,可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