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光似乎在微笑:“孰为善,孰为恶,你如何评判?你为何能惩戒别人的恶?你只能看见别人的恶念,何尝不是心中揣测着恶,不肯善待别人,又如何善待自己?”
段棠道:“段靖南父子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为何还会落得个尸骨无存?”
云光道:“所选所做,源于自心,他们既得了这样的结果,又怎知不是自己的选择?”
段棠冷然一笑:“谁会选择尸骨无存?”
云光道:“菩萨惧因,凡人怕果,没有因,何来果?若想改变一切,要在自身找因,你若依旧抱着怨恨之心回去复仇,得到的只会是更深的嗔恨,与累世的仇怨。”
段棠道:“难道还要我爱仇人不成?”
云光似乎在笑:“何尝不可?今生与你换心之人,又可曾得到过你的恩惠?你救活的人,又怎知不是你前世的仇人?”
棠沉默了片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云光道:“以德报德。”
段棠道:“我想改变原有的结局,便要以德报德吗?”
云光变幻莫测,仿佛又在笑:“人心变了,结局便会改变。今生你得人恩惠,也恩惠利人,才有善始善终,你一世病痛,心中不曾有嗔恨,何不抱着今生之心,再去经历一番?”
段棠皱眉,低声道:“可是,那些事,那些人……”
云光道:“人生皆是虚妄,你怎知前朝不是镜花水月的虚幻?”
段棠:“那些痛苦与绝望,又怎会是虚幻?”
云光道:“自尽而亡的人,将会再经历一次前世的痛苦,方可解脱。不想一切重演,回去后要重新认识那些身边的人,细心的看发生的事。”
段棠道:“我不懂。”
云光若隐若现:“人心百般,犹如明镜高悬,你给予的,便会返照回来……”
这一次,她带着前两次的记忆回来。
那道光云的话,段棠参悟了许多年,有些懂了,有些不懂,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经历了现代的那一世以及那些对话,段棠能有了一个平常之心,来对待所有的人。
段棠的母亲与祖母去世,她才半岁虽有记忆,早知道有瘟疫,可根本无法改变任何事。这些年来,她也试图改变不好的事,大多都是无果的。她根本无法扭转要发生的事,也只能试图改变人心。
今生段棠有心与顾纪安化解前生,想要解怨成缘,自然不愿意再让婚事有个不好的开头,于是她强行进了私塾,一边读书,一边将心思都用在对顾纪安的温柔小意,关怀备至,从不避讳别人的目光,也不在乎闲言碎语,要得便是两情相悦的姻缘。
段家父子不管哪一世都极疼爱段棠,可不同的是,今生段棠名声狼藉,性格颇有些一言难尽,单说日日纠缠顾纪安这件事惊世骇俗都不为过。两家人在段棠的死缠烂打之下,定下这亲事。段家父子对顾纪安母子,一直感恩戴德,奉若上宾。
让段棠万万没想到的是,顾纪安看起来还算喜欢她,对段氏父子也不反感,高中后居然不肯履行婚约。虽百思,可不得其解。追了那么久的人,好不容易才到手,眼看着雄心壮志的打算脱胎换骨的再来一世,可竟是婚前就遭了抛弃。段棠也是很是矛盾,一边是生气顾纪安的薄性,一边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当然,放下了前身的仇怨,这些年来与这个人相处总还有些感情,总有点小伤心。
可想来想去,最多的还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得意,毕竟,命运必然的大事,单单只因段棠的意志是绝对不会改变的。若是不用嫁到顾家,许多事都能幸免于难。因为成亲这件事,才是段棠一生悲剧的开始。
黄昏时分,角落里的几个陶盆里几朵蔫嗒嗒的花,摇晃了几下,掉落了几瓣。
段棠猛然坐起身来,看向侧对面的梳妆台,花梨木螺钿首饰盒,可悬挂镜子上的玉佩不见了踪影。
段风凑了过来,讨好的一笑:“阿甜!你醒了。”
段棠看了段风一会:“爹把玉佩拿走了?”
段风忙道:“以后哥给你买个更好的。”
段棠抚着额头道:“我做了好长好长一个噩梦,梦见顾纪安退亲了,我给顾家做妾,人家都不要我,我又无处可去,没名没分的呆在顾家,后来他的新夫人还是把我发卖了……”
段风急声道:“当你哥死了吗!怎么会让你没名没分的住在别人家里?”
段棠道:“你和爹都死了,顾家处处刁难我,没人给我做主……”
段风急的抓耳挠腮:“怎么可能!这是梦,梦都是相反的。顾纪安还没有从京城回来。你也别着急,这退亲的事吧,说不定有转圜的余地……”
段棠拽住段风的袖子,正色道:“转圜什么!玉佩都拿走了,这是正式退了亲,他回来还能再次订亲不成,你和爹可不许求他!他既无心,我便休!要是真的嫁给他,说不定咱们全家会落个梦里的结果,也许这个梦就是预警!”
段靖南进门就听见这句话道:“胡咧咧什么!小孩子家就是会胡思乱些!”
段棠看见段靖南进门,忙掩面:“爹呀!你怎么能将玉佩那么轻易的还给他们!”
段靖南掩唇咳嗽:“闺女,那小子就是个小白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要来也没啥大用,当初要不是你喜欢,咱们也不用找那么个人!”
段棠瞪段靖南,指责道:“现在说小白脸,当初你还不是夸他会读书!说我指定能做个举人夫人!结果呢!他中了状元,做了翰林,转身就来退亲!”
段靖南皱眉:“你怎么给爹说话的!不许那么粗鲁!”
段棠怒道:“退亲可以!让顾家赔银子,为了他你天天把我关在家里绣花,不准我出门,生生蹉跎了我两年多,最少得给一千两!不!三千两!”
段靖南叹气,好声好气道:“人家现在是翰林老爷,你爹还想多活几天,这亲事有自然好,没有就算了,赔什么银子,咱家不缺你银子……”
段棠不服道:“凭什么他说退亲就退亲!自打定了亲,我被全家逼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一高中就要悔婚!退亲成本那么低,以后我再定亲,人家还来退亲,我活不活了!”
段风在一侧,着急的抓耳挠腮:“阿甜,你别恼……”
段棠暗中对段风眨眼:“你闭嘴!”
段风一愣,不劝了,干脆的站到了一侧,很是惆怅的望着的窗外。
段靖南见段风说到一半没气了,忙接口道:“什么再退亲!我看看谁敢!咳……顾纪安不一样啊,闺女啊,这婚事亲爹也不想退,爹也想当状元郎的老岳父啊!可人家现在进了翰林院,那可是小储相,将来是要做阁老的啊,你爹也是不敢忤逆人家的意思……”
段棠瞥了眼段靖南:“我不听!就会关我在家里,你怎么不问问他顾家凭什么退亲啊!七出之条,我犯哪一条了啊!”
第3章 一锤定音啦
段风忍不住开口道:“这都还没成亲,说什么七出纸条……”说一半,看到段棠瞪过来的目光,立即改口道,“对啊!他说退亲就退亲,我妹妹不是白白被关在家里两年?看看这些年多辛苦,今天这个喝茶,明个那个饮宴,哪个不得笑脸相迎?”
段棠没想到段风能说出这番话来,怒视的目光换成了赞扬,忙跟着点头:“对啊!我多辛苦!”
段靖南也委曲:“我倒是想问,可他还在京城里没回来,来退亲的是顾家族人和保山啊!人都来了,东西都拿回来了,我能说什么,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是爹没本事。”
段棠噎住,忙道:“怎么能这样说!你堂堂六品的千总,让他们这样欺负啊!老夫不发威当你是病猫啊!!”
段靖南强迫症:“老虎!是老虎不发威……”
段棠道:“就是老夫!你都四十多了,还不是老夫?!”
段靖南噎住,被段棠这样无理取闹了一番,心里的难过总算少了些。可他还是也不知怎么说了,踢了段风一脚出气,怒道:“你和你妹妹好好解释清楚!”
段风趔趄了下,转过身看段棠,咳嗽了一声:“算了,退都退了,问也没用了,以后哥给你寻摸个更好看的!”
段棠哼道:“不行!光好看有什么用!要有权有势,最好是阁老,不!最好是个首辅!到时候让那顾纪安见我就磕头!见我就磕头!”
段风为难道:“这个不好办,不然让爹想想办法,把你送进宫里当娘娘?”
段棠道:“不成!皇帝那么老!我可不要!”
段靖南眼看着两个人越说越不成体统,挠了挠头:“住口!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满嘴跑舌头!就会给老子惹事!皇上特派的监军可在石江城里,你们从今天开始,都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段棠停了片刻,瞪着段靖南:“我可怎么见人啊!冯玲大牙都要笑掉了,肯定到处宣扬,不出三日石江城人人知道我会被退亲了!”
段靖南给段风使了个眼色,低声喝道:“快哄哄她!”
段风不得不道:“妹呀别哭了,那什么失马,说不定是福啊!虽然那顾纪安长得好看,可也没啥用啊!以后他做了大老爷,家里规矩大了。到时候都不让你出门,那日子才过不下去了呢!那样的人家本来也不适合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