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侧的婢女们听到这话,不由地在心里默默叹气。
太子殿下又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随即,司徒衍似是想到什么,手指轻敲椅子扶手,问着不相干的话:“坊间传闻,薛侍郎未高中状元之前,曾在重阳楼内,用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完成了重阳楼赋,令人拍案叫绝,沈大小姐途径此处,便为他的才华所折服,一见倾心,是这样吗?”
“忘了。”沈葭的眸光流转,眄笑道:“殿下提薛侍郎是什么意思?”
当初,薛仁钺家徒四壁,为了生计,到重阳楼作赋,想借此换些银两。她路过时,出于惜才的心,出高价买下重阳楼赋,希望能让那位少年不要受钱财所困。
这对她来说只是段插曲,是在淮河边相见后,她得知薛仁钺是与她一同谱曲的人,才有了后面的往来。
“薛侍郎见识博远,文武双全,他日必为栋梁之才。”司徒衍耐人寻味地看着她,悠然道:“你日后要是想与他再续前缘,也不是不可能的。”
清澈的眸中多了几丝不解,沈葭歪过头看他。
她既然已经与薛仁钺划清界限,又何必再纠缠不清。
佛说,人生八苦,其中最苦的便是求不得,放不下。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将这段感情放下,她又何苦再让自己陷入求而不得的困苦中。
只不过,这是她的私事,这太子这么八卦做什么?
沈葭不答,司徒衍的脸色骤变,眸里泛起冷意。
沈葭不明白,自己一句话都没说,他怎么就不高兴了。
她眨巴了下眼睛,想着要不要说句话缓和气氛时,司徒衍又笑了。
沈葭浑身的疙瘩都起来了,觉得太子不止身体有病,心理上可能也是病的不轻。
更令她惊悚的是,司徒衍朝她招手,“你过来。”
沈葭带着满腔疑惑,慢慢地走过去。
才刚靠近司徒衍,她就忽觉脸颊一疼。
司徒衍捏了把她的脸。
沈葭呆住了。
“!!!”
长指骨节匀称,可没有温度,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像是被蛇缠住了一般。
“太子哥哥,你又在吓我。”沈葭委屈巴巴地垂下睫毛,见到司徒衍双眸里,饱含兴味的笑意时,她又是咬紧嫣红的唇。
她的心跳如擂鼓。
一直以来,她都听说太子的口味重,嗜好不一般。
难道太子是看上她这张皮囊,考虑该怎么完整地剥下来?
胡思乱想之际,又听司徒衍发出一声叹息:“沈娇娇,你怎么长得这样好看。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让其他男人看到你这张脸?”
沈葭的身躯直发颤,被吓得不轻。
感觉到他的手指悄然落在她的脖颈处,像是真的要一把掐断她的脖子,然后,将她活剥。
她相信太子干得出来。毕竟,变态的快乐,她想象不到。
沈葭紧张地后退一步,又嗔又恼地睇他。
司徒衍接收到那分嗔恼,默默地回味了一会,目光柔了几分。
“你紧张什么,孤跟你开个玩笑。”
他指尾搭在她的胳膊上,眉宇间浸染了几分痞意伸出手,意欲将她带到怀里,“孤报答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动你。”
沈葭看到他这阴阳怪气的表现,更加肯定,自己要完了。
想起净安师太被砍下手指的那一幕,沈葭的求生欲高涨,在落到他怀里前,触碰到离她最近的腰带,一把将腰带扯了下来。
司徒衍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胆,不由得松开了手。
沈葭得了空子,连着往后退却数步,快退到门口时,才停下步子。
“抱歉了,殿下。”她尴尬地攥紧腰带,面颊透着微微的粉。
若不是迫不得己,她也不至于想出这种方式。
司徒衍的视线在她身上不住地打量,啧啧地叹了两声。
“看来你是想要孤这个人。正好,孤两手空空,又可怜又弱小,也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不如就以身相许算了。”
说罢,司徒衍往后一仰,随意地靠到轮椅上,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像是在暗示:来吧,随你宠幸。
沈葭的唇角抽了抽,心觉,这真的是她见过的最骚的病号。
第9章
再抬眼看去,沈葭就见到他那双盛满华彩的眼。
太子的皮肤极为白皙,眼睛形状是狭长的凤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闪烁着涟漪的色泽,好似隐藏了华丽的琉璃珠。每每望向女孩子时,凤眸微扬,平添了几分风流。
不懂事的少女看了,很容易脸红心跳,感觉处在春日的花林中,所到之处,桃花影落,芳菲开尽。
而实际上,他大概是世上最凉薄的人,在多情的外表下,跋扈暗藏,暗流汹涌。
沈葭思忖着太子的怪异举动,眼角的余光扫到桌案上的药碗,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太子哥哥,你莫不是怕苦吧?”
因为怕苦,所以才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差点被忽悠得想直接逃跑,忘了劝他喝药一事。
话音一落,她就见到司徒衍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垂在他身侧的手已是悄然握成拳。
“难不成真被我说对了?”沈葭悄悄地走近,佯装诧异地歪头,流露出伤感的神情,“想不到,传闻中果决狠辣的太子殿下,居然会怕苦?哎,可惜了我亲自煎了那么久的药。”
“谁说孤怕苦的。都是胡言乱语,改天要将散播谣言的人好好治一治。”司徒衍端起药碗,当即将药一股脑地灌了下去。
喝完,他拿帕子擦拭过唇角,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异常。只不过,那隐在袖中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倏然,唇中多了样异物,和一股甜蜜的滋味。
是糖。
再抬头,他就看见眼前那少女将手指收回,冲他甜甜一笑,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已成两弯月牙,两腮如雨后桃花。
“这药是我亲自煎了几个时辰的,太子哥哥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好意啊。”
少女的声音软糯糯的,落到别人的耳里,甜得冒泡,心都要化了。
司徒衍咀嚼着口中的糖块,目光里,逐渐地添了几抹柔和的色泽。
下一瞬,沈葭脸上的笑容淡去,缓缓地叹气:“其实,我一直很羡慕殿下你。”
司徒衍微眯双眸,平心静气地问:“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羡慕的?”
沈葭清澈的双眸微转,语声婉转轻柔,“在这世上,上至陛下和皇后,下至晋国万民,所有人都在关心殿下,希望殿下能活下去。而我的母亲早已过世,我又是被人厌恶的灾星,如今,只怕人人都希望我早死早超生,没有人会希望我活着。殿下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只是想告诉殿下,像我这种活得跟蝼蚁一样的人,都在想尽办法,想要重新站起来,光明正大地从这里走出去,为自己洗刷冤屈。那殿下这样的天之骄子,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下去呢?只要殿下不放弃,说不定有一天,你就能痊愈,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没错,即使知道她在小说里是个下场悲惨的黑化女配,她也要笑着活下去,为自己而活。
反派就反派,反正她又没有偶像包袱。有钱有自由就行。
沈葭的眼眸清澈无波,清晰地倒映出司徒衍的面容。
“殿下以后不要做这类伤神的事情,记住了?”
话毕,沈葭静静地将那副踏雪寻梅图从案上拿起,退出了门外。
她并没有将腰带还给他。来日方长,她回去多研究一段时间的金针术,好尽治愈太子。
太子愿意帮她,让她回到侯府,已经算是帮了她很大一个忙了。
沈葭走后许久,司徒衍都还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有些出神。
千寒过来,忍不住提醒道:“殿下,人已经走了。”
司徒衍没理千寒,千寒只好将一个纸包拿到他的面前,晃了晃。
“殿下,沈大小姐给你留了蜜饯。”
司徒衍回过神来,接过纸袋,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眼眸里也是多了异样的神采。
千寒感觉自家太子今日不太对劲。
从沈大小姐那边回来后,就让自己派秋叶过去照顾她,还不让透露是他的意思。
太子什么时候有做好事不留名的爱好了?
再往下一瞥,千寒发现司徒衍的腰带都不见了。
千寒更觉惊悚,脑补了各种旖旎的画面。
这时,司徒衍的声音倏然冷却,“去将孤放在枕边的锦盒拿来。”
千寒立马照办。
不多时,一个点缀着七彩宝石的檀木锦盒被递到司徒衍的面前。
司徒衍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拿出几张琴谱。
温和的眸光,映了跳跃的烛火,显出了几分炽烈,恰似天边最明亮的星辰。
微砺的指腹滑过琴谱,他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跳动的音符后,将所有纸张丢入了脚边的炭盆里。
没过多久,琴谱就被炭火吞没,只余灰烬。
“殿下……”千寒惊愕地瞪着炭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几张琴谱在殿下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殿下居然舍得这么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