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切了几个脆柿当饭后水果，众人吃着的时候，她端了几块进屋给苏泽霖，“哥，要不要来点柿子？”
“我不用，你们吃吧。”苏泽霖闷声回道，他已经躺下了，昏暗的灯光透过边桌的杂物照到他脸上，落下大片阴影，显得分外沉郁。
苏含玉拖了张椅子到床边坐下，把端着的柿子放到边桌上，轻声问道：“哥，你是不是认识堂嫂？”
“不认识。”苏泽霖飞快回道，旋即意识到不太妥当，解释了一句，“她是举人老爷的女儿，我一个镖师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闺阁女子。”
若不是他的情绪过于低落，语气过于苦涩，苏含玉说不定会信他，如今他这幅样子，不是摆明有事嘛。
她佯装生气道：“哥，你当我是小妹呢，连你不对劲都看不出来？你还当不当我们是兄妹了，什么都闷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扛着，你再不说，我就去找堂嫂对质了，看她是怎么辜负你的……”
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别去！”苏泽霖赶紧伸手拉住她，“我真的不认识她，哪有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人家大好日子你去闹什么闹。”
“那你倒是说说，自己在这生什么闷气。”苏含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犀利的眼神仿佛洞悉了一切。
苏泽霖苦笑，“好吧，都告诉你，你先把门关上。”
苏含玉依言照做。
苏泽霖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这事说起来跟我摔断腿有关。”
原来，二月二那天，苏泽霖所在镖局接了一趟镖，要送一批货到隔壁县去，中午刚好经过黑云山，歇下吃干粮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小解，意外发现草丛里有东西在发光，捡起来一看，是个琉璃耳坠。
正疑惑到底是什么人落下的东西，便又看见前方有散落的珍珠，于是一路捡了过去，往山上越走越高，坠子簪子珍珠捡了满满一捧，还找到一辆被遗弃的马车，这才意识到可能有女子遇害，这些东西应该是那女子扔下来的线索。
沿路留下的痕迹很新鲜，显然对方刚从这里经过不久，他心中一急，便追了上去，绕到山峰后方，在一处石台上，看到七八个男子围成一圈，圈子里隐约传出女子的尖叫声和呜咽声，顿时想起这几天听闻的，黑云山有山匪出没之事。
他们镖队经常去隔壁县送货，没少经过黑云山，不曾见过山匪，便以为那些传闻是假的，这次也放心在这里歇脚，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有女子被劫了！正被山匪凌辱！
他捡起一块石头便冲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砰砰”地往山匪们的脑袋砸了上去，山匪估计没想过会有人从背后袭击，一时反应不过来，被他全砸晕在地。
山匪们横七竖八地倒下来后，苏泽霖才看清楚圈子里的景象，有两个被反绑着手的女子衣衫凌乱地躺在地上，看穿着打扮，像是一主一仆，她们嘴巴上绑着布条，怪不得走近了才听到声音。
见山匪们被苏泽霖打倒，两人缩成一团，惊恐未定地看着他，生怕他和那些山匪怀着同样目的。
苏泽霖宽慰道：“放心，我是来救你们的。”
他把山匪都捆起来了，才蹲下来给她们解绑，两人见状，面色好了些，然而刚给那位小姐模样的女子解完绑，对方陡然瞪大眼睛看着他头顶，露出惊骇之色，仿佛他头上长了角一样。
未等他想明白，一记重击落到头上，砸得他头晕眼花，霎时明白，有山匪醒过来且挣脱捆绳了，对方完全不给他还手机会，趁他晕眩，将他推翻在地，而后踹落山崖。
山风呼啸而过，身子重重坠落，剧烈的痛楚袭来，他彻底陷入黑暗。
“然后呢？”苏含玉听得心痛无比，原来苏泽霖是这样摔成半身不遂的，他之前怎么都不说呢，见义勇为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还是值得嘉奖的好事。
“然后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一户山民家里，才知道已经过了一天了，拜托他们联系了镖局，让镖局把我接了回去，镖队发现我不见了的时候，在附近找了一会，怕耽误送货时辰，就先离开了。见我一直没回来，打算报案，山民就找上来了，然后我就被送了回村。”苏泽霖淡淡道。
“山匪和那小姐丫环呢？”
“不知道，我刚醒来时有让山民去县里报案，山民是隔壁安山县的人，黑云山也是安山县管的，县衙派人搜寻了一番，说什么都没发现，以为山民谎报案情，打了他三十大板，镖局给我的遣散费，我便全给他做了补偿。”
“没回村之前，我也拜托其他镖师去找过，确实什么都没有，也没听说我们县和隔壁县有哪家小姐遇上山匪，躺着这半年，有时候我也忍不住怀疑，那天发生的事是不是我做的一个梦，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山匪劫人，我只是失足跌落山崖，脑子摔坏了。”
苏泽霖说得云淡风轻，苏含玉却险些泪落，这种事怎么可能会记错！
为了救人连命都搭上去了，那被救的人和歹徒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别人肯定当他撒谎，他便也不再提起，独自面对瘫痪的余生。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毕竟救人是从心所欲，出了意外总不能怪自己多管闲事，就算后悔也无济于事，可是事情并不仅仅如此！
现在传出来的，二月二在黑云山救了人的是苏泽轩，同一天在同一个地方有可能发生两桩同样的事故吗？苏含玉绝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巧合。
“大哥，你救人的时候，苏泽轩是不是刚好在场，只是藏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 上坟祭祖
苏泽霖叹了口气，“我又没见过他媳妇，不知道这沈家小姐是不是那天的女子，再说，我被推下去后，那山匪还在，肯定不会放过她们，最后救出她们的也有可能是泽轩。”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防备，没想到山匪会中途醒来挣脱绳索，以至于让自己落入险境，救人没救成，还搭上下半辈子。
“就算是这样，她们也是眼睁睁看着大哥你被推下山崖的，得救之后，应该派人去找一下，可是没有吧，她们和山匪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苏含玉替他不平。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她们没有报案，没有搜寻，可能也有苦衷吧，毕竟大家小姐被山匪掳掠这种事，传出去对名声也不好。”苏泽霖把事情说出来后，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这我也能理解。”
苏含玉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为了名声就不管救命恩人死活的，而且苏泽霖二月初在黑云山摔断腿这件事苏泽轩是知道的，他向来不是低调的人，以前苏泽霖还在读书的时候，表现比他好，他嫉妒不已，处处都要出风头，英雄救美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拿出来炫耀一番。
然而，这次他一个字也没提起，直到今天成亲了，才从苏秉坤口中传出来。
再者，苏泽轩除了会念点书之外，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他又是怎么从一伙山匪手里救出沈家小姐的 ？苏含玉不信这件事没有猫腻。
“大哥，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苏含玉下决心道。
苏泽霖愣了愣，“你打算做什么？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追究的，就算沈小姐真是那人，也和我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苏含玉冷笑，“听说大伯他们下的聘礼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呢，你可别忘了娘的首饰在谁手里。”
“什么？！”
第二天一早，苏含玉吃过早饭之后，便在院子里打井水一遍遍清洗田螺，今天是圩日，她打算到镇上卖炒田螺，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她必须做。
她边洗边留意院子外面的动静，按照下榕村的习俗，新人成亲第二天要上坟祭祖，吴家就在山脚下，要上山肯定会经过吴家门前这条路。果然，不多时，她就听到远处传来喧哗声，立刻洗干净手，跑到院门口。
路东边走来好几个人，苏老头苏老太苏秉坤蔡氏苏泽轩都在，还有个苏含玉不曾见过的年轻女子以及一个老妈子，那女子穿得特别喜庆，一看就知道是刚进门的沈氏。
她笑着打了声招呼，“祖父祖母大伯大伯娘早！堂兄也早，这位就是堂嫂吧，长得可真漂亮。”
“那当然。”蔡氏忍不住显摆，“别说下榕村，就是整个青阳湖镇，也找不出比我儿媳妇更好看的了。”
“听说堂兄和堂嫂是二月二在黑云山认识的？英雄救美的事传遍了村里呢，堂兄的运气比我哥好多了，我哥那天也在黑云山帮忙救人，可惜运气不好，被山匪推下山崖摔了个半身不遂。”
苏含玉一边说一遍留意沈氏和苏泽轩的反应，沈氏听到她的话，原本羞答答低着的头猛然抬起，震惊地看向她，苏泽轩则一脸讶异之色，“泽霖是救人出的事？不是运镖时被货物砸到的吗？怎么突然改口了？”
“我哥没说过他是被砸的吧，他之前没说自己是救人出的事，是因为捡回一条命之后，被救的人和害人的人都不见了，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呢。我听着也觉得不太真实，要是被救的人还活着，怎么也该找找他吧，不然岂不是狼心狗肺？”她意有所指，沈氏闻言垂下了头，不敢和她对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