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它需要半颗脑袋来填补。
所以它在往上爬。
沈岚漱想了想,微微凝聚阴力。
她的体温骤然下降,眼瞳像吸光的黑曜石, 一层薄薄的霜在她眼睫上凝聚。
而她身上的头发却丝毫没有被冻到, 反而惬意得就像海洋的水藻, 并且变得更为浓密, 犹如大片铺开的浓墨一般,而且越发的长, 像是冲天生长的巨树。
连周围的鬼都被它暴涨的力量吓得微微瑟缩。
它扯着半边嘴,笑容真的生生裂到耳垂。
但它还没笑到三秒。
沈岚漱身上的阴力转瞬便变为阳力, 对于缠着沈岚漱的它来说, 不亚于生受炮烙之刑, 被烫的皮开肉绽,血肉焦糊, 剧烈的痛苦直至灰飞烟灭才算结束。
沈岚漱拍了拍腿上的灰, 嘟囔道:“好像花的时间有点长……”
这个地方很安静。
所以她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大。
清浅的女声微微扩散, 像投向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水花虽小, 涟漪阵阵。
她周围的鬼明明被活人的声息引诱,却压抑生啖血肉的欲/望, 动都不敢动。
但沈岚漱知道,它们最终还是会向欲/望屈服,鬼性如此而已。
所以沈岚漱还是得尽快离开。
她抬眼远眺,试图找到这个地方的出口,但她只看到了弥漫的黑暗,蓦然变得更深的黑似乎能吞没她的眼睛,她仿佛引起了什么的注意,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让她只想蜷缩着躲藏。
沈岚漱紧紧地攥着手,才抑制住自己心头海啸般咆哮的恐惧感和臣服感。
她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来思考,只隐约有种感觉:跟她的实力强弱无关,对方就像是不可逾越的规则一样,无法战胜。
众鬼也都惶惶跪趴,恨不得缩成微末。
沈岚漱总算知道它们为什么都趴在地上了。她可能也要步众鬼后尘了。
她的精神如同遭受山呼海啸般,几乎凝不出完整的思绪,只觉得属于沈岚漱的自我被一点点碾碎。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这股压力突然一轻。
沈岚漱晃了晃身体,涣散的瞳孔缓缓凝聚,她体内的力量被极致压缩后又猛地放出,如洪水般肆意横行,将她凝滞的关窍打通。
‘因,祸,得福?还是,太,弱。’
沈岚漱感觉脑神经打了无数个死结。
她费劲地集中视线,才让眼前走马灯似的的画面稳定住。
她看见无边的黑暗被黄色的火焰烧出巨大的豁口,阳光和空气迫不及待地涌进来,鼓起阵阵清风,将黄符也送起来,像无数只娇艳的黄色蝴蝶,翩跹飞舞,落下淡淡粼粉,在沈岚漱周围炸起漫天火花,汇成闪耀的橙红星海。
众鬼尚且来不及哀嚎便灰飞烟灭,更别提逃跑。
沈岚漱放松下来,慢慢坐下。
她看着空了的脑袋从豁口边缘冒出来,很远,看不清,但能感受到她冒出来的开心笑意。
“总算找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惨,”空了一边大声啰嗦,一边轻巧地朝着沈岚漱这边飞,“我在天上飞,结果这都能被抓住超速!那倒霉玩意说要拍我的大头照挂在城市论坛上,警示其他人。那我能丢这个脸吗!我必定得……求他啊。结果就被他薅去打白工了。人倒霉,在天上都能被抓住,我得找别人给我算算。”
沈岚漱动了动舌头,感觉恢复知觉后,才开口说道:“他不是交警吧,那他不能把你挂论坛。”
空了龇牙咧嘴:“你不知道,这玩意心黑还会催眠,除非你比他更不要脸,不然你搞不过他。”
沈岚漱愣了下:“大师认识他?”
空了:“他就算是化成灰,相信特报局所有人也都能认出他并且绕道走!”
沈岚漱:“……”
空了叮嘱道:“你以后也免不了跟他打交道。记住!遇上特报局陆枫,先打再说!”
沈岚漱:“……”
啊这。
她明智地换了个话题:“大师,这里就是兮末山?”
空了点点头。
沈岚漱看了看周围未灭的火星里残存的几只鬼,皱起眉头:“水水和花花不见了,我也感知不到它们。”
这两个名字都是空了起的。
她很喜欢给宠物起这种可爱的叠字昵称。
两只鬼居然接受良好……大约是怕被打吧。
空了挠了挠头:“它们估计也被关起来了,不好找,我找你都找了半天。不过没事,它们又不是人。”
沈岚漱还是第一次听到空了说“不好找”这种话。
她的态度不自觉地凝重起来:“大师,兮末山的这次百鬼夜行究竟是谁做的,他又想干什么呢?”
空了有点生气地鼓着脸:“那东西刚刚跑得太快,没抓着。算又算不准。反正呢,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不过,”她跳过几根烂骨头,走到一堆灰前面,“他可能知道。”
沈岚漱:“谁?”
空了打了个响指,厚厚的灰被风吹起,犹如被逆转的灰色细雪,朝着天空的方向淅淅沥沥。
而在灰烬之下,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他的呼吸几乎没有,幸好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沈岚漱吓了一跳:“这里居然还有人?!难怪刚才的血是热的。大师,他这伤可能需要立刻抢救!”
空了摇了摇头:“他是神明信徒,轻易死不了,况且已经出不去了,要不是百鬼孽愿让你过来,蹭你的道,我都进不来。”
沈岚漱:“我记得,预言家的那条信息是三天前发的,评论也有上万条,不知道兮末山这边的政府有没有重视,有没有疏散群众?”
空了:“挺重视的,但是疏散不了,这事不解决,兮末山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她说完,唱了一段歌谣。
歌谣的曲调沉沉,像落石砸水,像病牛哀鸣;歌词也听不懂,似乎是几个无意义的字词拼凑而成的呓语。
但听着这歌谣,沈岚漱便心神恍惚,仿佛看到了一行人一步三扣首虔诚地爬上兮末山,不知为何山道上留下一道浓浓的黑红血痕……
“别,唱……”
空了闭了嘴。
沈岚漱意识回笼。她缓慢地低头:“醒了?”
空了:“嗯,神明的眷顾。”
她站起身,手指微动,黄符脱袖而出,贴在人身上,轻松地将他扶坐起来。
“谢,谢。”
这人脸上都是血污,显然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但他的眼睛依然迸发着倔强的求生欲。
沈岚漱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是?”
“杜,涧。”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兮末山2+旅游牢记安全至上 ·
在最初看到那些委托帖的时候, 杜涧还没想着接手。
但他闲得很。
所以还是抱着好奇的心态选择距离A市最近的一个帖子去看了看。
发帖人是一对都穿着厚外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年夫妻,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他们略显臃肿的穿着显得格外奇怪。
杜涧眨了眨眼睛, 瞳孔上一层浅淡的金红悄然浮现。
再看向那对夫妻,他便看见了他们身上纵横交错的道道抓伤, 以及被撕咬后的坑坑洼洼, 缕缕死气挟裹着腥臭味正腐蚀着血痂,点点脓血慢慢渗出来。
杜涧皱起了眉头。
这些伤不是一两天能造成的。
他抬眼看着委托人:“许先生,许太太,你们身上没有鬼, 跟帖子上说的不同。”
男人看着杜涧的眼神微微一动。
但他似乎根本不相信杜涧能帮他们。
这对夫妻的眼睛都很空洞, 定定地看着前方时, 就像是两具栩栩如生的人形傀儡, 没有生气,周身都笼罩着死寂。他们被痛苦和绝望压抑得太久, 生命如同被蛛丝悬住,摇摇欲坠。
也正是因为如此, 杜涧才会跟他们联系。
他们发求助帖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找上门的显然不止杜涧。
满怀期翼的信任被一次次失败消磨。
让他们失去的不仅是对杜涧的信心, 也是对生活的信心。
杜涧叹了口气:“许先生,许太太, 你们的这种伤随便涂点消毒水恐怕不行吧。”
他抓住许先生的手, 不顾对方挣扎强硬地摁在桌上, 一股炽热的热浪猛地震荡开来, 又自觉地围绕着这张桌子不再扩散, 桌上的茶重新升起芬香的袅袅热气。
“你做什么?”许太太的反应对比常人显得有点迟钝,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清
杜涧:“这个我其实不太会, 但是我觉得总比现在要好。”
这个话说得有点莫名其妙。
许太太当然听不懂。
她抬手,放在许先生胳膊上:“你……”
她的话只刚开了头,便戛然而止。
因为一股温暖的热顺着的她的手心迅速流窜入她体内,将神经熏软,像被太阳融化成一滩的猫,不自觉生出蓬松开来的舒适和轻快,那些阴郁的、绝望的念头被摊开来,晒成一望无际的空白,连身上的疼痛都削弱了许多。
杜涧的控制火焰在他们体内转了两圈。
直到那些死气发出无声的尖叫被烧得干净后,他才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