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纷纷附和安慰,苏锦绣原本准备的话没处说,憋了一肚子气,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只花白头上戴的银木簪子的简朴流苏颤了一颤。
早朝并无大事,白九川下朝,带着搬奏折的小奴到了御书房,甫坐定,就见在白阳身边服侍了多年的,总是沉稳淡定的男官从门外匆匆过来,声息不稳,行的礼也很不标准,急急道:“殿下,陛下不好了,还请快随奴去。”
白九川心头一痛。与白阳不过数面之缘,她不明白怎么会产生这样沉重的压痛,想着也许是这世界的白九川的身体问题,她亦急急道:“还不快走!”
虚弱的老人拉着她,她跪在床头,一瞬间,好像回到了自己母皇去世的时候。一只干枯的手抹了抹她的眼睛,“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
白九川呐呐无言。
“九川,朕要去找你父了,你好好的。”
白阳从身侧取出早已经拟好的遗旨交给白九川,她捉住白九川的手,“对你朕没什么不放心的,唯一的,便是容渊那孩子。”
白九川不解望过去,白阳目光没有焦点,望着被面道:“朕对不住他家,为了一己私仇害了她们一家三口。后来查出还有他的存在,又看出你对他倾心,怕他利用你,朕才起了将他收进后宫的心思。哪里想到,你这孩子,竟这样喜欢他,不惜与朕反目。”
“孩儿哪有。”
白阳望着她笑道:“好,没有。只是,后来朕却发现冤枉了他。”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松开白九川的手,颤巍巍拿过一旁的帕子垫在嘴边,白九川亲眼见到那帕子在剧烈的帕子中被一点点染红。
白阳仰躺回床上,气若游丝,“你,今后,若能,护着他些罢。”
话音落,白阳合上眼睛,嘴角一抹解脱笑意。
第9章 琴师他惊才艳绝(9)
丧钟长鸣,举国哀悼。额上孝布整整缠七日,白九川焚香登基。从皇太女到女皇没甚不同,只是朝堂的事更加没有巨细向她砸开,她还不能做回自己潇洒躲开。为了容渊命运,白九川首先得能掌控自己命运。白日处理政务忙得天昏地暗,夜里偷潜公君府硬撑精神哄祖宗,两点一线近乎疲乏无味。尤其是这一刻。
负责盯梢苏锦绣的暗八垂头立在堂下,不敢直视年轻帝王的脸。白九川坐在椅上,眸子有一瞬间阴沉地能够滴下水来,再望神情莫测,她冷淡道:“这事儿不要外传。今后继续盯着,有消息及时回报。”
暗八点头应诺。
白九川令她下去,靠在椅背软垫,看屋顶火红的凤凰出神。容渊竟如此恨她。她捏了捏胸口贴身戴着的玉扣,他的身世自己还不知,那只能是为了白郁浓。不过没什么,左右她只是来给容渊改命,只要小世界能够继续运行下去没有触发重读机关,就证明她已经成功,其他爱恨与她无关。空荡荡的御书房没有别的动静,只有压抑着的心跳。
“陛下。”三下规矩叩门声后,青筠柔和声音传来,自那夜他老实许多,办事更加利索得体。
白九川的眸子挪到门上,恍然发现这一神游竟游了半日,“何事?”
“宝仪公君求见。”
她默了一默,一会儿道:“宣。”
书房门开,容渊一袭素净长袄,衬得他像是朵仙气飘飘的水嫩白莲。修长的手提着一只原木食盒,看模样放不了多少东西,圆滚滚的,没有一丝暗纹瑕疵。
“陛下。”他走到桌前,潋滟的眸子盯着白九川,将食盒往前抬送,温和笑道:“这是容渊方学的手艺,看陛下忙的事儿很多,想着要陛下补补身子。”
白九川深深地凝视他,不接东西也不接话,他尴尬无措地立在那里,软糯无害,眸子闪烁着,看起来甚至十分可口。揉一揉抽痛的额角,手心挡住自己目光,几息,白九川起身,走到容渊跟前,将食盒接过来,声音微微沙哑,“容渊有心。”
容渊弯起眸子笑了笑,白九川看着整颗心都化成了水,想着害就害罢,左也害不着,小害怡情,堵着的血流一下子就通畅,嘴角也带了笑意,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充满期待而兴致盎然地掀开盒盖,露出一碗味道十分之怪异的粥。
白九川粗通医理,嗅觉又灵敏,故而刹那便判断出这确是大补之物,然,也正是因为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药材,味道会出奇地差。在要不要勉强自己之间犹豫,悄摸扫一眼旁边容渊,白九川坚定意志捧出色泽也很怪异的粥碗,再悄摸扫容渊一眼,状似无意道:“容渊这粥望着便令人食指大动,就给朕做这一碗没自己留一些?”
容渊温笑“给陛下的东西,自然是独一无二。”
白九川心中滋味莫名,抗拒着这味道,还得装作欣喜向往模样的悲苦实在不足与人道。她笑了笑,“那朕可得好好尝一尝。”
容渊在那处长身玉立,笑眯眯地看着白九川的动作。她将瓷匙也拿出来,压进粥里,少而精地舀了些,顶着容渊温柔的目光实惠地放进嘴里。
“唔。”白九川脸色剧变,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毒死。她艰难吞下这实惠的堪比毒.药的一口,笑着望向容渊,容渊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看出来她神情不对,心中咯噔,小心翼翼道:“陛下,是很难吃么?”
自入风月楼,不知何时他就失去了味觉。他这人独立好强,做这粥只参考书籍,并未找人辅助,他垂在身侧的手要捏起成拳,又松开。白九川看着那眼里腾起的雾气,从心中泛起个纵容宠爱的笑,她赶紧又舀了口大口吃下,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别说,吃久了还是这样难吃。她盯着容渊真诚道:“不,味道很好,药草清甜与白米香浓杂在一起,很令人舒服的味道,只是让朕想起来母皇。她做粥也是这个味道。”
容渊恍然,被夸得很是羞涩,又有几分对白九川的同情,柔情似水道:“那容渊今后日日给陛下送粥。”
他想要再靠近一点白九川。欲.望无底深渊,一脚踏进,要的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不满足于只有夜晚的相会,连她的白日也想卑劣地霸占。
“陛下。”
青筠的声音再响起,容渊笑意盈盈的眸子闪过暗光,白九川趁机将碗稍稍放下,道:“有事?”
“国母府公子洛蒽求见。”
白九川本不想见麻烦,看了眼容渊,又掂量掂量手里头沉甸甸的粥碗,她笑着,“宣。”
容渊垂眸,长长的睫毛挡住他形状风流的眸子,眸中颇不平静。白九川这个字说出来带着殷切地期待,与对他说的那句截然不同。
小公子推门,活泼地走进来,水粉的长袄将人显得又小又嫩,下头百花褶长裙露出边角,随着小公子的动作流动。在白九川旁边站定,自然而然地缠上她的胳膊,洛蒽探头,闻了闻白九川手里捧的粥,看了眼在一旁奴婢似的立着的容渊娇声道:“公君给陛下做的?”
白九川不着痕迹给胳膊抽出来,将碗顺手放在桌上,淡淡嗯了声,“找朕有事?”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陛下了?”话毕,洛蒽不乐意地看向容渊,“公君真是,怎么什么东西都拿给陛下吃。”她挥手在鼻前扇了扇,嫌恶道:“就闻一闻,本君都泛恶心了。”
容渊的睫毛颤了颤,脸色刷得苍白,张了张嘴,又闭上,抬起双茫然失措的眸子,白九川心中一疼,呵斥洛蒽道:“何时郡君在公君面前能自称本君了。洛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见白九川向着容渊洛蒽一下子就急了!他早就听说白九川和这个容公君不明不白的!他跺跺脚,指着容渊的鼻子,“陛下您竟为了一个外人斥责洛蒽!”
想起赐婚的说法,容渊疑惑地看向白九川,白九川给他使了个眼色,令他的心稍定。
“莫要闹了。他于皇家有恩,你若为朕凤后,容渊便是你亲弟弟。”
这话说的很有层次寓意,洛蒽将手收回来,看蝼蚁似的高傲地瞥容渊一眼,满意地与白九川欢喜道:“是。”
洛蒽不依不饶地被头疼的女皇打发走,那粥最后还是落进了白九川的肚子里,容渊仍安安静静立在一旁,垂着眼皮一动不动。白九川觉察不对,想着是不是洛蒽对粥的评价令他伤心,遂宽慰道:“莫听他瞎说,他这人总是咋咋呼呼,按意愿夸大其实。这粥很好,再给朕一碗朕也喝得下。”
白九川饮食很有规律,若要让她多吃一口,那膳食势必得好到令人耳目一新,新后回味无穷。
容渊并没有被宽慰到。他缓缓抬起头,苍白地笑笑,“洛公子要与陛下大婚了?”
不知怎地,在这道目光里总觉得心虚。白九川摸摸鼻子,想起来容渊背着她做的事,复杂道:“你也知道,朕刚登基,一些人虎视眈眈,权势不稳。若有国母府的兵权相助,会轻松很多。”
容渊沉默。
白九川想起来此前自己大言不惭放的话,再复杂问道:“容渊想为朕凤君么?若是想”
朕便不立他人。
容渊笑着摇摇头,打断她,“容渊何德何能,能与国母府的小公子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