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烟张了张嘴,喉头一阵酸涩:“我……”
阮清庭一如先前在府中时般冲她撒娇道:“阿姐,你们且等着跟我享福吧。”
阮青烟随便吃了点东西没抵挡住汹涌而来的困意,连浑身疼痛都顾不得了,等醒过来再不见自己的弟弟,门外的人听到动静,先询问一声,得到她的准许才进来。
“小姐,主子有话,等您醒了让小的们送您回去。这会儿街上清净,巡城守卫正换岗,正是好时候。”
阮青烟不敢多耽搁,拿手抹了把脸往出走。
冬天的夜冷风呼啸,银色的月光单薄,走在街上平添几分阴森之感。
跟着这几人七拐八拐总算到了自己熟悉无比的街上,前面带路的人敲了两下门,门很快被人打开。
阮青烟没想到的是爹居然在门口等着,看到她又惊又喜,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我的好女儿,你吃苦了,外面冷,快些回屋里去。辛苦几位,请随我来客厅。”
她想知道爹和他们说什么,但经过休息后的身体更加酸痛疲惫,躺在自己的床上连动都不想动了。
丫鬟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帮她除去一身衣服,待看到她的脚底下已经破掉的水泡全都捂着嘴一脸痛心,小姐在外面到底遭了什么罪。
阮青烟虽然已经睡了大半天,但这会儿沾着枕头还是犯困,除了脚底的痛让她疼的叫出声。
回到家心自然踏实下来,没多久又睡着,至于爹和那些人说了什么,她早已经顾不上了。
这一觉她是被饿醒的,睁开眼外面天已经大亮,守在床前的丫头欣喜道:“小姐您醒了,先吃饭吧?”
“我爹……”
“老爷说让您若是醒了,待您吃过饭同管家说一声,他过来有事与您商量。”
阮青烟点点头,自从离开北地,她已经有阵子没吃过有油水的东西了,眼前这些丰盛的饭菜让她胃口大开,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在野外停下来歇息的时候,顾明照总是默不出声地将最好吃的递给她,一个人躲在远处啃干粮。
清庭也在她耳边说了许多次让她不要对顾明照心怀偏见,她虽不曾说什么,但也听在耳中,过往他是给自己添了许多麻烦,这阵子他们一家人承了他太多的情。
想起自己几次三番的叮嘱他照顾好弟弟,却忘了他也不过是一个长着血肉的普通人,被至亲之人伤透了心,一人在外为前程奔忙,不修边幅的样子更显得凄惨,她有点愧疚,不管如何也应当嘱咐他一声:“在外要当心。”
越吃越不是滋味,她让人将吃的撤了:“你去同管家说一声,就说我好了。”
阮老爷来的很快,见自家女儿脸色依旧苍白,叹口气说道:“昨儿有人同我说你已经到京城我还不愿相信,还是顾世子……明先生亲自上门,我这才……”
“爹,清庭也回来了,我劝他回来,他……”
阮老爷笑着摆摆手,脸上不见半分担心:“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国难当头,他有这份心我也欣慰。你担心他我理解,好在有人照应,是成是败且看天意吧。倒是你,在家里安心养伤,这几个月受委屈了。”
阮青烟攒眉道:“爹,那我与赵家公子的亲事……”
阮老爷道:“赵家是正经人家,你便是嫁过去也不必担心受亏待,只是……”
阮青烟蓦地睁大眼,定定地看着阮老爷,有些话即便不说明白,她已经嗅出了其中的味道。
“昨天虽匆匆见了一面,明先生与我告罪当初唐突之事,待天下安定正式上门负荆请罪,只求我莫要急着将你的亲事定下来。我一时心软,便……你可怪为父?”
阮青烟垂下头,抿嘴说道:“爹中意他吗?”
“乱世下,人人只求自保,他将自己的底细与我全盘拖出,更将你平安带到我身边……为人父母者,没有什么比子女平安更重要,且只有他一人护你至此,我对他自然高看几分。若爹执意让你嫁他,你……可愿意?”
阮青烟皱眉道:“他可还与您说别的?可是用救魏大哥和弟弟性命之事向您邀功了?”
“发生什么了?清庭怎么会有性命之忧?他未曾与我说起此事。”
阮青烟尴尬地摸了摸鼻头,不知从何时起,她对顾明照已经没有半点信任,也不怪他看自己总是满脸的埋怨与委屈。
“弟弟和魏大哥在来北地的路上被歹人扣留,那些人妄图以他们要挟您和魏相大人,正僵持不下时,是他独身闯入敌营救他们出来,不顾负伤在身,赶去与靖王会和。他的恩情,我不敢忘……”
阮老爷点点头:“还有这等事。闵王着实可恨,为一己私利害得天下民不聊生,竟然连你的亲事也沦为他的算计中。赵家虽好,到底是门第之家,我生怕你过得不顺遂。天下无人不知他与顾傅两家已无来往,只要一心为你,爹不会反对。”
而两人不知道的是顾明照此行入京,并不单是为闵王而来,夜半时分,他敲响了傅家的大门……
第七十七章
傅家下人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开门, 瞪大眼看着站在门口胡子拉碴的男人, 不满道:“你谁啊?大半夜的主子不见客,明儿再来。”
却听披着月色而来的男人冷笑一声,一脚将他踹开,未发一言径直往里面走。
那下人被踹清醒了, 借着屋檐上随风晃动的灯笼这才看清那人手上提着个盒子散发出难闻的腥味。
“有人闯府,快来人啊。”
寂静夜中的一声吼将整座府上的人全都惊醒, 傅老爷披着大氅怒气冲冲地出来:“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带过来。”
“不必非功夫, 我自己来见傅大人, 许久不见, 莫不是忘了我是何人?”
傅夫人被吵醒,在屋子里听外面的动静,一听到这道清俊的声音, 瞳孔蓦地放大,连厚实衣服都忘了穿,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激动地看着院子外面的下人, 训斥道:“全都退下,没眼色的东西。”
说着赶紧讨好地上前想要拉顾明照的手, 不想被躲开,脸上闪过一抹失落:“你这孩子好端端的跑到哪儿了去了?我们都快急死了,派人出去四处寻你都不见影子。这阵子可受苦了吧?瞧瞧这……为娘让人给你备院子,泡个热水澡去去乏, 好好睡一觉成吗?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顾明照两眼散发逼人的寒气,凉薄的唇轻启:“我是来见傅小姐的,她有东西落在我这里,正好入京办事顺便还给她。”
傅夫人看了眼丈夫,还是不死心地恳求:“天太晚了,她也睡了,也不好把她叫醒,明天好吗?”
顾明照固执地看着前面,周身散发出一股没得商量的气势,傅大人叹了口气:“让人去叫。”
傅大人转身往房里去:“外面冷,进来喝杯热茶。”
顾明照也没客气,但是他手上的东西不太合适往屋子里带,罢了,他只是站在屋檐下,虽然并不怎么挡风。
傅雪的丫头睡得正香,听到老爷这会儿让小姐过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去叫小姐。
好在小姐脾气好,深更半夜地被叫醒也不生气,只是明显未回过神,困顿地由着她帮忙穿衣裳。
傅雪也想不通能有多重要的事要在这个时候叫醒她,丫头扶着她到了爹娘屋里,才发现娘的眼睛一直盯着房门外,就连爹也不时地看看:“外面可有什么东西?”
傅家两口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一道低沉地声音传来:“傅小姐贵人多忘事,明某这次特地给你送来,奉劝小姐一句,手别往不该伸的地方去,免得别人一个不高兴将你的手给剁了。没理智的人可不在乎你是不是位及至尊的皇后娘娘。”
傅雪被他口气里的嘲讽给怔住,就算眼前人如何狼狈不堪,她一眼就能认得出他是谁。
“你……你什么意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发出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眼圈发红,倔强地看着他。
傅夫人心如刀割,分明是自己的儿子,可他却偏偏站在屋子外面,那道门槛,还有亮光和黑暗,无不讽刺地再告诉她,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进来说话,明照,外面冷,当心冻坏了。”
顾明照恍如未闻,笑道:“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清楚?”他转头看向旁边的丫头,示意道:“去给你家小姐拿过去,打开看看应该不会装傻充愣了。”
傅老爷拧着眉头眼睛盯着那个盒子,有点好奇里面装了什么。
拆掉黑布里面是个木匣子,那丫头不疑有他,直接将匣子打开,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忍不住尖叫一声,惨白着脸滚到一边。
就连傅老爷看清地上的东西腾地站起来,伸手指着顾明照直骂:“你这混账……”
顾明照嘴角上扬,一脸的兴味:“傅小姐应该不陌生吧?我记得早已经与傅小姐说清楚,你派人盯着我又是何意?外人恭维的话,还是莫要当真的好,在梦里待得久了,万一成不了皇后反而……可就贻笑大方了。”
傅夫人往前看了一眼,入鼻的味道让她一阵反胃,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死人,准确来说匣子里装着的只是一颗闭着眼睛的头,模样狰狞又吓人,她倒抽一口气,小声说:“怎么能拿人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