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相捋着胡须神思一阵,屏退左右,这才说道:“外面传闻我亦有所耳闻,闵王此人……不想我费尽半生心血仍不能使其走回正道。你也不必忧心,清庭这孩子既然能选择投奔靖王,也正说明他知晓什么是大善大恶,将来必有出息。”
阮老爷惊讶道:“相爷是说,外面所传楚……确有其事?他又何必……”
魏相嗤笑一声:“蠢人能成什么大事,估摸着是怕将来与靖王打起来郅支单于作收渔翁之利,提早拿东西堵着人的嘴来祈求平安。只可惜是靖王竟将胡人给打跑了,他以为自己做的那点蠢事能瞒天过海,却不想有一天被人指着鼻子骂,最大的卖国贼居然是圣上最疼爱的儿子。事不殃及你我,暂且在一边瞧着就是,至于青烟的婚事你也别急,也许等不到他们回京,此局便分出胜负。毕竟靖王的母亲眼下还在闵王手上。”
“还是您看得明白,实不瞒您,闵王及他身边的楚大人多次传唤小的,逼着小的往出来拿银子,好在小的事先将信物托付给了青烟,不然眼下可真该不知如何应付。更何况闵王此等行径,小的更不能助纣为虐。”
“你知道便好,这几日安心待在府中哪儿也不要去,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魏夫人待送走阮家老爷,才问道:“老爷,您怎么不高兴?可是有什么事情?”
魏相摇摇头:“当初我便与皇上请辞回老家养老,可惜未能成行,此次事了,你我再不理会这些权势纷扰,回家种田赏景可好?”
“我自然愿意,只是温儿怎么办?他读书求功名,势必还是要留在京城的。”
“富贵险中求,死读书难成气候,便以阮家小儿子来说,只要他知晓好坏,放开胆子去博弈,是成还是败,终归不负与心。温儿迟迟不敢走出那一步,以后要不要走仕途,想必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论断。”
想来暗中的人也在等闵王的决断,若是能舍掉,他尚且还能多撑一阵子,但就自己对他的了解,闵王必然是舍不掉的,看来过不了多久这片天就要晴了。
与天下百姓为敌无疑是自找死路,只是不知皇上如今怎么样,此时想必只有他最为难过,天下最大的不幸该是看走了眼,一心要扶持一个不成气候的皇子登上皇位,到最后却被亲儿子造了自己的反。
便是留到后世也只怕是笑谈,两人年少情意,皇上如何受得了?
他就算有心也无力,这片混沌世界,他已经无力再去管。
阮清庭没想到先生竟让他做的是牵马的活,不过这阵子他也学会了很多事情,先生虽然严厉,却也是真为他着想。
“清庭,敢不敢随我进京?此行或许有性命之忧,想去吗?”
阮清庭未做犹豫,点头道:“愿意。”
他只知道先生看似冷漠,其实十分照顾他,遇到难处,宁肯自己受伤也不会累极自己,他更明白先生是为了姐姐。
这番情,阿姐当真什么都看不到吗?
第七十四章
李晗对顾明照执意入京十分不赞成:“没听送信的人说闵王正封城大肆搜查, 这个节骨眼上你去做什么?”
“王爷, 闵王的心已经慌了,只要城中再无人揭他的短处,他就能继续高枕无忧。我们岂能让他安坐?最好趁他神经绷得最紧的时候将他的骨头敲碎,让他断了胳膊, 等不来救兵。”
“救兵?哪儿来的救兵?你是说赵向南?这不是……”李晗嘴角的笑蓦地僵住。
顾明照笑道:“赵家虽看清了王爷心怀万民的胸襟,却未表态会追随殿下, 所以他们的主子还是皇上。万一闵王要挟皇上发令对抗王爷, 届时真正的乱党便是王爷。”
李晗攒眉深思一阵道:“赵家所领的兵将皆在北地, 赵向南如何……除非?我怎么忘了这件事。”
顾明照点头道:“正是, 外人只当赵家不过是借着过去的功劳在朝中立足, 殊不知皇上最信任的只有赵家。在离京不远处有一支只听命于皇上和赵家的军队,闵王此时手上人马折损过多,想要对付来势汹汹的王爷, 能倚仗的唯有此,这是他们最后的筹码。”
李晗气得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闵王打小惯于耍弄这种手段,不想到现在还是老样子,不能让人高看他半分。亏得父皇那般疼他, 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眼下看来,我们首要做的是拦截赵向南进京, 若他真抬出父皇……”
顾明照道:“王爷放心,明照会想方设法混入宫中面见皇上,必不会让闵王得逞。”
李晗攥紧拳,起身郑重道:“明照, 这次就拜托你了,只是切记以安全为上,莫要犯险。你我兄弟一场,你付出诸多,我全都铭刻于心,待将来天下安定,我必会回报与你。”
顾明照笑道:“殿下太客气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
顾明照只带着阮清庭抄小路离开,寒风和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疼,阮清庭没想到又一天自己也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练就一副面不改色。
“先生,光我们两个人能成事吗?”
“人多越容易引人注意,先不去京城,随我去接个人。段殊这两天和你说什么了? ”
顾明照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阮清庭也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惧,犹豫了下,还是说出来:“他帮我姐劝我放弃,既然出来了我不想回去,别的没说什么。”
顾明照笑了一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下:“很好,是个爷们,也不枉费我这一番心。你姐既然这么不放心你……”
阮清庭没有等到先生的后半句话,直到他在两日后看到客栈里被五花大绑的人时,眼珠子都惊得快掉下来了。
阿姐不是应该在北地吗?怎么会在这里?他赶紧上前给一身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阿姐松绑,急道:“姐,你不是才从北地动身吗?怎么……”
阮青烟正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从眼前这两人这般熟门熟路进来,她就知道从北地把她绑到这里来的是何人,怒目大睁,戾气满满地瞪着顾明照:“我刚出城没多久就被人给敲昏了,被人架在马上给弄来这么个鬼地方,我倒不明白我和先生结了多大的仇怨,先生不妨说清楚,我也好改。”
阮清庭还是头回听姐姐用冷到骨子里的声音说话,一字一句像是淬了毒的剑恨不得能捅死先生。
先生也是,明知道姐姐不喜还要这么做,天底下还有这么傻的人?记得几个月前他才教过自己什么是投其所好,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全忘干净了?
顾明照从进门到现在脸上的笑意就没变过,哪怕被阮青烟恶言相向,他都不为所动,好半天以后才说了句:“你回京做什么?”
阮青烟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
顾明照抿了抿嘴:“不许你和赵向南成亲,你担心的事情我帮你解决。还有……不要随意去干涉一个男人的志向,清庭以后的路还很长,你盲目庇护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如果你实在……可以管我。”
阮青烟所有的怒气刚到嗓子眼又被他这句话给硬生生地堵了回去,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顾明照却被她错愕的表情给逗笑了,一双水汪汪地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因为气愤鼻头微红,小嘴微微撅起,不管怎么看都十分勾人,忍不住生出要再逗逗她的心思。
“当时在北地,你我可是说好只要令尊同意你我的亲事,你便答应嫁我,眼下我还未有机会得见令尊,你却背弃约定打算另嫁他人,未免说不过去。”
“你……”
顾明照也知道再继续惹她自己更加没什么好果子吃,看向阮清庭:“陪你姐说说话,明天一早我们动身赶往京城。”
阮青烟活动了一番酸痛地胳膊,这具身体太过娇弱,又被一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粗人扔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没躺在床上爬不起来就是好的。
“阿姐,先生其实挺好的,这阵子对我也颇多照顾,就连靖王爷眼里都装下了我这号人。”
阮青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才多长时间胳膊就朝外拐了?我可真是白疼你了,在外面吃这么多值得吗?”
阮清庭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没吃什么苦,无非是做些小事情,有先生在也没人敢编排我。倒是姐姐受罪了,瞧这脸色难看的,早点歇着吧,明天好上路。阿姐也别怪先生,平心而论,你也该不想在这般境况下与人成亲吧?我比谁都清楚阿姐的傲气,爹也不想看你受委屈。我先出去了,阿姐好好休息。”
这间让她满是焦躁不安且是恐惧的屋子陡然间成了让她安睡的地方,她一个人站在中央,突然笑出声来。
傲气吗?她差点忘了自己也是有傲气的,当初高贵在云端的世子爷都未能让她低头,可是现在她最看重的亲人在别人手里,案板上的肉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有阵子没睡过个安稳觉了,处境已经艰难,更何况在什么小毛病都能让人送命的古代还是悠着点,重新在床上躺下来,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她的房门被人敲得震天响,她刚睁开眼外面的人已经推门进来,睡意散去,看清来人她刚想发脾气,却没想到被一团散发着难闻味道的衣服给砸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