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落在傅雪一头乌亮的青丝上,笑容腼腆,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世子爷。”
身边低头夹菜的人应了一声,随意问道:“傅小姐也在?”
如此一句话说的傅雪脸上的笑僵住,她本就是个知进退的人,今儿若不是顾夫人执意留她,哪会这么晚都在别人家中逗留?
“是我留阿雪留下来用晚饭的,一会儿你将人完完整整地送回傅家去,与傅大人和傅夫人说是我贪心让孩子多陪了我一阵,往后还想让她多到府上坐坐,让他们别嫌弃。”
顾明照不想答应,想到什么,吃了几口饭,应道:“我知道了。”
顾夫人这才满意了些许,热情地张罗着傅雪多吃点,那分明就是看未来儿媳妇的眼神。
王允之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待吃完晚饭,趁着女眷们坐在一起喝茶的功夫,凑近了说:“哥哥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想享齐人之福?我看那位阮小姐也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你这边就差将人抬进门了,这么做太不厚道了。”
顾明照将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推开,怒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会与她说清楚。”
屋子外面只有挂着的灯笼里散发出光亮,彼此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
王允之心思细,方才就察觉到表哥心里不快,如今只有两人,出声问道:“怎么了?方才就见你有心事,可是谁惹着你了?”
顾明照满心烦闷也没个能说话的人,他在旁人眼中向来无所不能,在阮青烟这里碰钉子的事,哪能被程来那两人知道?
王允之和他年纪相仿,又是最亲的人,为难地抿紧唇:“她弟弟猜到了,估计要想着法子防我。”
王允之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放声大笑,指着他道:“你也有今天,换成我,我也得盯着你。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书生,两手空空,满嘴谎言就想把个美娇娘骗回家,哥哥,我虽无赖,也知道做人不是这样的。想抱得美人归,不下血本可不成。对了,今儿我和姑姑一道出去,瞧着姑姑好像不太喜欢阮小姐,还有姓郭的和傅的小姐刁难人家,我也看不过去了。”
王允之换了个姿势,环抱双臂说道:“谁不是家中长辈手心里的金疙瘩?是你自己心思不规矩肖想人家,怎么所有人反倒往人家姑娘身上找麻烦?你要是不能让人姑娘过安稳日子,趁早绝了你的念头,我看段殊就不错。模样虽不比你长得俊,可是性子好,要我是个姑娘我也得扑上去占着,跟着他还发愁没有好日子过?”
黑夜中看不清顾明照的表情,他一直未出声,似是在沉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脸上一副风雨肆虐,薄唇紧抿。
一阵沉默后,王允之站直身体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本就罪孽深重,一时心血来潮玩玩,我不管你,但要是想把人娶进门好好过日子,你可得多动心思好好赎罪,让阮小姐来给你量刑。可别一时糊涂让人对你生恨,一辈子都压在山下翻不了身。多留意些段殊,他未必比你差。”
顾明照待王允之离开后,看着远处随风摆动的树长长地叹了口气。
表弟说的对,是他太过自负,男人想要什么就得主动动手,前怕狼后怕虎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段殊吗?他是瞧不上这种文弱之人,女子都喜欢这种好脾气的男子吗?
他在外面待得时间久了些,顾夫人身边的丫头过来请他说是傅雪要回了。
英俊的面容微沉,大步走到前厅,傅雪正冲着母亲行礼告辞,笑得得体端庄,曾经他也以为自己应该娶个这般的女子,却在见过另外一人之后念头大变。
顾夫人见儿子听话地站在那里,与眼前的傅雪是极为登对的玉人,拉着她的手说:“以后常来玩,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别见外。明照,路上多费点心照顾着。”
顾明照点头,侧身让开路请傅雪先走,他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走。
前面两个丫头掌灯领路,傅雪的心思全在身后那人身上,忍了许久还是说:“世子爷再往前些吧,光照不了那么远。”
“不必,你且顾着你就好。”
傅雪虽然惋惜不能与他同行,却被他那低沉好听的声音敲打的心都软了。
顾夫人说了,再过两天就会让媒人上门提亲,把亲事定下来,两家长辈都能放心了,至于外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真把自己当个人物的无关人顾夫人会亲自去解决,让她别放在心上,更不要为别人的胡言乱语而伤心。
城中的街道已经没什么人了,马车上他就坐在自己的身侧,长手长脚,马车稍显拥挤,倒是委屈他了。
几次傅雪都想与他说两句话,只是太过羞涩开不了口,一直到了傅家门前,她才终于吐出一句:“我到了,多谢世子爷。”
“举手之劳,只是明照也有几句话要与小姐说,需耽搁片刻。”
而此时阮青烟也刚从段府离开,段家人待她十分热情,她经不住劝,喝了几杯酒,脸上一阵热,想来是红了。
走在小径上都觉得天都在转,晕晕乎乎的。
刚走到门外,却见段殊正冲她笑,清润又温暖地声音:“青烟,我送你回家。”
眼眶不知怎么就热了,以前她加班到很晚,也曾盼望能有这么一个人冲她说这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顾明照:被允之的一席话给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冷的心疼
阮青烟:好暖,仿佛黑夜中出现的太阳。
第二十九章
夜风微凉,当中夹杂着雨丝,落在脖子了被凉了下,傅雪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下身子。
“下雨了,世子爷要不进去坐会儿?晚点我让人备把伞。”
“不必,我不过几句话,耽搁不了多少工夫。”
傅雪听他声音中满是认真忍不住有些慌,如受惊小兽般的眼水汪汪地看着他。
“我娘这阵子该是说不少你我成亲的事,女子清誉贵重,不该被我带累,小姐貌美娴雅,定有上佳良婿相配。改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访携厚礼赔罪。此是我与小姐之事,若是其他闲来无事之人不长眼寻我意中人的错处,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着小姐的颜面。”
傅雪愕然地看着他大步离开上了马车,怔楞在无边黑夜中,久久无法回神。
雨丝变成豆大的雨滴,毫不讲什么怜香惜玉,娇弱的人被淋成了水人儿,出来等人的嬷嬷看到自家小姐这副样子赶紧将人拉回屋里去。
整个傅家人全都乱了套。
车夫待世子爷坐上马车朝着马屁股上甩了一鞭子,还未走多远听主子说:“从阮家那条路过。”
马车在前面的路口拐道,雨越下越大,敲打着车厢噼里啪啦的响,风从缝隙中透进来有些冷。
不多时车夫停下马车,恭敬道:“世子爷,到了,可要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不必。”
他掀起帘子看了外面黑漆漆的天色,阮府门前的两盏灯笼随着风摇来晃去,大门紧闭,这个时候想必她已经回去歇着了。
刚放下帘子,却听车夫疑惑道:“那不是段家的马车吗?这么晚了怎么会来阮家?是段家公子。”
顾明照听罢一把掀开帘子看出去,就着那微弱的光,他看到段殊下了马车,转身朝着车厢里伸出手,不多时一道熟悉的人影从里面出来,身段纤柔还有几分踉跄,直接扑进段殊的怀里,他在马车里急得咬牙切齿。
阮青烟坐上马车之后就开始昏昏欲睡,还是段殊在她耳边叫了两声才醒过来,下马车的时候昏沉感还未减少,一脚踩空,若不是段殊在前面接着她,只怕是要连脸都摔坏了。
“小心。”
段殊伸出手将人紧紧地揽在怀里,脸颊发烫,一股女子馨香入鼻,心瞬间酥了,哑着声音关心道:“有没有摔倒哪里?是段嫣胡闹,非要让你喝酒。”
阮青烟眯起眼细细地打量这人,虽然长得好看但每一处都十分踏实,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她看着失神,顾不得落在身上的冷雨和风,话不经大脑说出:“为了我这么说嫣姐姐不好吧?心向外,她会生气的。”
段殊跟着就想歪了,脸不争气地更红了,喃喃道:“不会的,外面冷,我送你回去,顺便像伯父赔罪。走吧……”
段殊想抱她进去,但总觉得太过唐突了,正犹豫中,阮老爷出来了,阮清庭接过家姐,往家里送。
“有劳段公子费心送我女儿回家,若不是天色已晚,老夫还想请段公子到家中吃一杯茶。”
段殊笑道:“您客气了,将青烟送回来我就放心了,是家妹胡来多灌了几杯酒,您还是让人备些醒酒汤也不至于太遭罪了。天冷风大,您快些进去吧,段殊先告辞了。”
阮老爷看那辆马车驶离这才摸着胡子笑,满意的很。
只是刚要转身回去,却见不远处有另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不多时也离开,虽疑惑,但也未放在心上,径直回去了。
“回去吧。”
车夫被世子爷强忍着怒意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二话不说驾着马车回国公府。
冷得让人发颤的夜里,青桐缩着身子朝前面张望,好一阵子才等到,撑开伞举在主子头顶:“老爷派人请过,说是请您回来之后直接去老爷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