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这便是太子妃了。蓉儿见过太子妃。”赵宁蓉嘻嘻笑着,福了一福。
她今日着了一石榴红广袖裙,在暖阳照耀下,更显元气;一对比,傅箐身上的青色褕翟,足足将她衬老了十岁。
因傅箐着的是褕翟,且又被方才的大喇叭宣传了一番,赵宁蓉自然是能认出来的。
傅箐也只好福了福身,道;“见过信王、信王妃。”
裴桓轻笑:“太子妃如何便知,我就是信王,蓉儿就是信王妃的?”
真特么有意思。傅箐在心里气得牙痒痒,抬起头正视裴桓,笑语晏晏:“方才听信王妃自称蓉儿,这信王与信王妃伉俪情深的爱情故事,全京城上下都知晓,我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反正都见面了,她也不必藏着掖着。抬起眼,细细打量裴晏脸上表情,不知他看见自己还活着,会是怎样一副神情。
不过还真是她想太多了,裴晏笑意浅浅,端的是一副“陌上人如玉”模样。也是,他一向伪装惯了,又怎会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人前这般,人后指不定怎么发脾气呢。
想到裴桓私下吃瘪,气得跳脚的样子,傅箐只觉得心中痛快,连带着眼中都携了那股光彩照人的意味来。她这话说得并不客气,可那赵宁蓉心思单纯,击手称赞道:“太子妃果然心思玲珑,是蓉儿不好,没有先报上自家姓名。太子妃,以后您唤我蓉儿便是!”
傅箐朝她笑了笑,算是应下了:“那就不打扰信王和蓉儿赏花罢,我先行回宫。”
裴桓眼波在傅箐身上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她红得跟猴屁股一样的脸上,眼神黯了一黯,开口道:“太子妃且慢走。”
傅箐耐住性子福了福身,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地飞步走远了。
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方才裴桓的眼神,分明携了欲望,是男人看向女人的眼神。亏自己脸上还有这猴屁股妆,他竟然也能起反应。
这一大早真是跟生吞了活苍蝇一样恶心。
……
傅箐仅仅以为这就完事儿了。
没想到,在皇后那儿请完安后,赵宁蓉竟携了裴桓,来东宫找傅箐玩了。
“太子妃,蓉儿来看看你,你不介意吧?”赵宁蓉大概是个自来熟的,见了傅箐,也不管什么礼制,竟直接亲昵地挽上了她。
傅箐正窝在美人塌上闭目养神呢,听得宫娥来报的消息,连忙起身在殿门相迎,这面色绝称不上好看。
但见赵宁蓉弯弯眉眼,怎么也拉不下这个脸来,只好道:“怎么会呢。”
细数起来,赵宁蓉上这东宫来,其实并不逾矩。按照礼制,皇太子妃向帝后请安后,还需接受一众女官的朝见。可这规矩在近几朝来,已被慢慢略去了,只有一些走得近的女眷才会自行上门来。傅箐自然不愿意绷着张脸在一众不认识的脂粉前说道,心里巴不得不要有人来才好。
赵宁蓉闻言,抽出手开心地击了下掌,复又挽着傅箐向前走,还不忘回头冲裴桓挑眉道:“我就说太子妃这么好,一定不会生我的气。”
语毕,又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对着傅箐撒娇道:“我一见太子妃,就心生亲近之意,总觉得之前在哪儿见过,就想再与太子妃亲近亲近。”
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萦绕鼻尖。
傅箐:……你一定不想知道在哪里见过。
“太子妃何日来信王府上一玩可好?府上厨子虽比不上这宫里的,但惯会做江南菜,太子妃换种口味尝尝也好。”
“多谢蓉儿抬爱,过段时日我一定登府拜访。”
“既然太子妃唤我作蓉儿,那我唤太子妃卿儿姐姐可好?”
一直在一旁埋头喝茶的裴桓终是抬了头,冷了声道:“宁蓉,不得无礼。莫要没了规矩。”话虽是对赵宁蓉说的,眼神却是不经意在傅箐脸上流转。
赵宁蓉吃瘪,瞬间苦了脸。她性格本就天真烂漫,是那种把情绪都写在脸上之人。傅箐内心感叹,果然也只有女主,才敢活得那样恣意妄为。
她无意做两口子的和事佬,但与其涨裴桓的气焰,她还是更愿意去讨好那赵宁蓉,只好打圆场道:“当然,蓉儿不嫌弃我这姐姐就好。”
赵宁蓉复才消了那脸上的愁云,拉着傅箐的手,笑得神采飞扬。
太子裴晏这时从殿门外大步跨入。吉娘见了太子,本想告与他信王和信王妃一事,刚提了话头,就被裴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直接要寻傅箐,提了声线喊道:“太子妃?太子妃!昨夜我交与你的物什,你置于何处了?”
待进了正殿,看见裴桓和赵宁蓉,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日有三弟和信王妃在此。”
傅箐忙起身迎向裴晏,笑道:“是我邀宁蓉来玩。”
裴桓赵宁蓉二人一一行了礼。四人登时都站着了,场面有点尴尬。
傅箐刚想说点什么,就被裴晏拉至一边,只听他小声问道:“昨日我放在桌上的物什,你收起来了?”
傅箐做了个“佩刀”的口型,见裴晏了然点点头,复又细声细语道:“是被我收起来了,殿下现下要用?”
两人背着身子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赵宁蓉听不太真切,只捂了嘴偷笑,倾身与裴桓轻声道:“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可真好。”
裴桓呷了一口茶,没有作答,待放下茶杯时,不知怎的,竟不慎失了手,那滚烫的茶水,尽数泼于赵宁蓉右袖之上。
第17章
赵宁蓉没忍住呜咽了一声。
裴晏和傅箐闻声回过头。只见那赵宁蓉立于桌旁,满脸苦楚之色,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从眼中掉落。几乎是同一瞬间,一旁的裴桓眼疾手快地拉过她的右臂,捻起广袖衫,轻轻地向上推拢,露出一截藕臂。
傅箐见状,快步走到赵宁蓉身边,关切问道:“蓉儿这是怎么了?”
赵宁蓉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没有回应。傅箐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她的小臂已经被烫红了一片。那赵宁蓉本就肤白细嫩,被烫到的地方瞬间浮了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傅箐大惊:“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宁蓉松了牙关,一张檀口,话都说不利索,只抽抽搭搭哭上了:“是……是蓉儿自己不小心洒了那热茶……”
傅箐闻言看向桌上摆的那两盏茶。赵宁蓉那盏一点没动,都还是满的。
裴晏虽是后脚跟来的,但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唤了在殿外候着的吉娘,吩咐道:“速传御医!”
傅箐这才醒悟,她以前学过一些急救知识,至少能在御医来之前顶一会儿看,便让如兰拿了剪子来,又唤若竹去打盆井水来。
赵宁蓉渐渐控制住情绪,止住了嚎哭,但烧灼的阵痛从肌肤深处往外散,一阵一阵的。她堪堪受不住,只低垂了头,咬着下唇轻声呜咽,跟在路边淋湿了的小哈巴狗似的,看了叫人好不心疼。
裴桓伸出手,轻拭去赵宁蓉面上的泪珠。这不擦还行,一擦,赵宁蓉的泪水滚淌得更汹涌了些,呜咽着直望他怀中钻去。
“三郎……三郎,蓉儿好疼……”其实如若没有经过裴桓允许,赵宁蓉从没有在外人面前唤过他“三郎”。可现下,她只觉得自己的右臂火辣辣地疼,心里委屈极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殿前礼仪。
裴桓蹙着眉,揽了她入怀,轻声安抚道:“宁蓉且再忍忍,太子已经传了御医,马上就来了。”
傅箐抬眼望向那裴桓,见他眉间满是隐忍之色,眼眶甚至都红了几分,似是心疼地不得了。
好一副佳人才子轻偎低傍的场景。
傅箐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内心过于阴暗了。因看赵宁蓉茶杯是满的,她想当然以为是裴桓故意将那热茶洒与她身上的。但现下看来,赵宁蓉毕竟是裴桓发妻,他对她不尽然是虚情假意;可裴桓人格的扭曲阴暗之处,她也是见识过的。
想想赵宁蓉这般痛苦,自己竟然还在心里吃瓜,傅箐觉得自己不甚道义。但无法,她本就是多么活泛的人,对于赵宁蓉这样无由来的亲昵,只觉得有些不舒服。再加上她又是原书的女主,傅箐站在傅卿的角度上来看,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去喜欢她。
她本就是个狭隘之人,只求自己和亲近之人能在夹缝中艰难生存,对旁人适时的关心,都只不过是出于礼貌和生存要求罢了。
正思忖间,想到现场还有另外一个“电灯泡”,便稍稍偏了头,把目光似有似无地投向裴晏。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没想到她又收获了今日的第二份瓜。只见那裴晏神情专注,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俩小夫妻,也是一副紧张得不行的模样。
那裴晏的心上人?不会就是这赵宁蓉吧?
说来也并不是全无可能。赵宁蓉本来就是故事的中心,作为原书中的女主,她的魅力自然是要比其他女子更为突出。若说傅卿是那株温室里不声不响的花儿,虽是名贵,但与旁花相差无几;那赵宁蓉便是那生在花园中的芙蓉,霜侵露凌却丰姿艳丽,占尽深秋风情,娇艳而不落俗套。性格方面,对傅卿这般同性来说,虽是幼稚了些,但对男人来说,其渴望的正是这样一份天真烂漫;尤其是对于裴晏、裴桓这种长期成长在这种压抑扭曲的深宫大院之人,赵宁蓉的存在正好比那射入阴暗角落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