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就被她娘教导,凡事莫要出头,要让着上头的两个嫡姐。傅嫣却不以为然,那傅卿和傅玉,不就是仗着嫡出吗?除了这一点,她傅嫣有哪一点比不上她们?待渐渐长大,她才发现,那傅卿不是个爱争的性子,对她,虽不如待傅玉一般亲近,但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如若有傅玉的一份,也绝少不了她的,她这才顺下那一口气。
可最近,不知怎的,自从太子下聘后,傅卿虽是小病小灾不断,可这举手投足间的神态韵味,却愈发地生动活泛了。性格也越来越讨喜,不仅对傅志明和傅白氏愈发体贴,对自己的亲近之意,也让她时常忘了她们实则并不是胞姊妹。
阿珠阿环动作很麻利,很快便取了那水仙花和蒜臼来。傅箐又将那凤仙花仔细洗净了,复放入蒜臼开始捣弄。
那水仙花,没捣几下,就渗出了红色的花汁来。
“啊!”傅玉激动地击了掌,“原来是用来着色的!”
傅箐淡笑不语,让傅娉和傅嫣拿了那纸鸢来,再教她们用毫笔,沾着那水仙花的花汁,就着那蝴蝶的翅膀填色。
傅娉和傅嫣看得入迷,连本对纸鸢不感兴趣的傅玉,也央求了傅卿,让她再给她画了一只蝴蝶。
“小姐好厉害啊,竟想到拿那凤仙花来填色。”阿环小孩子心性重,也踮着脚凑在三位小姐身后笑嘻嘻地看着,只留阿珠一人站在傅箐身边。
傅箐也是真高兴,得意地冲阿环挑了挑眉。
……
傅箐还记得很清楚,上小学的时候,班上的陈璐璐,带了一瓶指甲油到班里来炫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下课,所有女生都“哗啦啦”地聚到陈璐璐身边,央求着她,让自己看一看那瓶指甲油。傅箐也眼巴巴地凑在边上摸了摸那指甲油的瓶身,艳羡地看着陈路璐手上那好看的指甲。
待回到家中,傅箐献宝似的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傅妈妈,嘴里还不住念叨着:“妈妈,那个指甲油真好看,涂在指甲上,指甲亮亮的。陈璐璐还跟别人说,她今天只带了一瓶大红色的。她妈妈买了很多的,她家里还有其他好多好多种颜色。”
傅妈妈看傅箐想得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好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家里也有啊。”
傅箐一下子来了精神:“什么?我们家也有?在哪里在哪里!我也要涂涂看!”
傅妈妈却卖起了关子,让她先去写作业,等晚上洗完澡后,她就给傅箐涂。
傅箐很是不甘心,软磨硬泡了好一阵,见傅妈妈要生气了,才赶紧跑去写作业了。
到了晚上,傅箐洗完澡,翘着脚丫坐在床边等傅妈妈来。可令她失望的是,傅妈妈没有端来那种好看的小瓶子,倒是拿了几株路边的水仙花和几片叶子来。
傅箐一下子生气了,傅妈妈骗自己,亏得自己听她的话,认真写完了作业,还早早地就洗澡上床了。她扯过被子就把自己整个身子,连带着头,都盖了起来,赌着气,不愿与傅妈妈说话。
傅妈妈轻笑几声,没有理会傅箐,只认认真真捣起了水仙花来。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唤了声傅箐:“这指甲,你还做不做了?”
见傅箐没回应,傅妈妈轻轻拉开了被子。
好嘛,这小妮子,还生着气就睡着了。
傅妈妈也没有叫醒傅箐。就着头顶的灯光,坐在床尾,将那捣烂了的水仙花,铺在叶子上,再一个个地绑在了傅卿白嫩嫩的脚趾头上。
傅箐其实在发完脾气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家里条件不好,她一直就比同龄的女孩要懂事,从来没有央求过任何东西。今天竟然为了这指甲油,和傅妈妈发了脾气。她闷在被子里仔细想了想,觉得那张璐璐的指甲油,也没有那么好看嘛!只是她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不知道该怎么跟傅妈妈道歉,想着想着,竟就睡着了。
她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看,自己十个脚趾,都染上了似红柿子一般的颜色。她兴奋地跃起身子,弯下腰盯着自己的脚丫仔细看。
傅妈妈进来时,看到傅箐扭着身子,将差把脚丫贴在自己脸上了,不禁笑骂道:“你也不嫌臭!一大早的,把那臭脚丫当早饭吃吗?”
傅箐忙蹿下床,跑到傅妈妈跟前,抱住她跳了两下:“妈!这指甲油是你给我涂的吗?真好看!比昨天那张璐璐带到学校里的指甲油还要好看!”
傅妈妈摸了摸傅箐的小脑袋瓜,眼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那当然!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妈妈说过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
……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傅箐回过神,见屋内众人都错愕地望着她。
“没怎么啊?”她回以同样狐疑的眼神。
直到那阿珠拿了帕子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早已濡湿一片了。
妈妈,你说过的事情,一定能做到。那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怎么就不作数了呢?
不过没关系,我还是来陪您了。
第13章
“没事,风吹迷了眼。”傅箐接过帕子拭了拭眼角。
这屋子里,连风都没有,又何来的沙尘?
众人都识趣地别开了头,既然傅箐不愿意再提,她们也就不必多问什么。
“大老远就听见你们这些小妮子在说些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往屋门看去,是傅白氏带着身后两个嬷嬷到傅卿院里来了。
“娘——”傅玉上前亲热地挽住傅白氏,“大姐在给我们做纸鸢呐!”
“卿儿还会做那纸鸢?我怎的不知晓?”
“您不知道的事多了呢!”傅玉轻快道,将傅白氏带与案前,指着案上摆开的几只纸鸢,“您来看看,大姐还教我们用水仙花的花汁来填色!”
傅白氏本不以为意,待看到纸上那几只经寥寥数笔勾勒,就一下子跃于纸上的蝴蝶架子后,不由得奇道:“这是出自卿儿之手?”
傅箐整理完情绪,笑着迎上前,道:“玉儿说的是,您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呢!我这才华,一直被埋没了啊。”
傅白氏被逗乐了,笑骂道:“真不害臊!哪家姑娘会这样不知羞地夸自己?”
傅箐嘻嘻笑开,之前凝在空气中的尴尬气氛才稍稍淡了些。
“卿儿,你先随我来。”傅白氏想到了自己到傅卿院里是何故,松开傅玉,款步至傅箐身边,引她出了门。
今日天阴沉地厉害,还未到酉时,天色却早就暗了下来。傅箐下意识抬头望了望,穹顶之下的墨云似下一瞬就将垮下来。
“娘,您有话要说?”
傅白氏领着她,走离屋内一小段路,才停了步子,从袖子里摸出一副玉镯来,交与傅箐手上:“今日虽是有了大师的一席话,可娘心里还是不安。半月前,娘托我那二嫂,从护国寺求了一块护身玉来。这护国寺求平安最是显灵,你且将这玉镯带着,莫要离身。”
傅箐喜笑颜开,也不扭捏,接过傅白氏手中的玉,将手掌微微拢起,微微使力就将那玉镯滑入腕中。
“真好看!谢谢娘!”
傅白氏复又道:“大师今日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神佛护持,有灾无危。途生平安,到底荣归。我们卿儿是个有福之人,定会相安无事。”
傅白氏既是在安慰傅箐,实则也是在宽慰自己。傅箐抱着傅白氏的胳膊撒娇,喜滋滋说道:“娘说的是。女儿都还没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又怎能狠心先去了?我是个傻人,傻人自有傻福。上巳节那日,女儿不慎跌入河中,人都只用柳枝沾花瓣水点头身去灾,我倒好,直接一头栽进那水中,把那全身的霉运啊,都冲得干干净净的。现在全身上下,只剩喜气了。”
这一茬不提还好,一提,傅白氏就吹胡子瞪眼了。
“你这丫头,还说呢!上巳节那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傅箐才觉自己得意过了头,被傅白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后,就有些蔫头蔫脑了:“没仔细着,不慎跌入水中了。”
傅白氏就傅箐的脑门点了一下,道:“肯定净顾着玩儿了,走路眼睛长在头顶上!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这么不仔细,虽说旁人不一定知晓你这身份,但万事还是小心为上,莫要让人抓了话柄。”
“是,女儿知晓了。”
傅白氏又盯着她仔细看了一会儿,看得傅箐心里都不禁有些发毛。
不会是人设崩了被发现了吧?实在是无奈,无论是记忆中,还是原书的描写中,傅卿这一人物就如一张白纸般,没有多少修饰。傅箐也是尽量在往淡然人设上靠拢了,但情深难以自抑,时不时地就不禁露出马脚来。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娘,您这样看着女儿是为何?”
傅白氏回过神,笑了笑,那笑意中竟还透出一分落寞来:“无碍,就是想到你的外祖母了。”
“卿儿长大了,越发出落了,跟你那外祖母,也越来越像了。”
傅箐努力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根本没有外祖母这号人物。不过按这白家的家世,估计也是响当当的一号巾帼女英雄。
“外祖母她……”傅箐还欲多问,却被傅白氏打住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