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甩开自家三个哥哥,灵活地挤到金掌柜身边,拱了拱手道:“金掌柜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甚好甚好。”
金掌柜假假地笑了一声,远离他一步,似乎不大想搭理他。
其实他的心里甚为憋屈。
香满楼和金玉满堂已经不知道是多少辈的老对手了,论起菜色席面,那是各有千秋。但这一辈的金玉满堂掌柜,格外的没有斗志,为甚?
那是因为香满楼的孙召这辈子有五个儿子,前面四个儿子个个是做生意的好手,最小那个看着纨绔,但脑子活,主意大,也是个有出息的。但到他金楼,这辈子就生了五个女儿,他也不是没纳妾,但妾室更加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
孙召把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了儿子,在家颐养天年,他却还要拖着一把老骨头四处跑生意。
当他不知道这巨蛇才是奇货呢,可他连继承家业的儿子都没有,买了这奇货有甚用?女儿最后还不是一副嫁妆就打发了?
两人寒暄完毕,孙成又问云笙:“三娘子,这巨蛇剥皮后,你家的蛇肉卖不卖?”
云笙笑着道:“蛇肉是不卖的。”
孙成实在是不愿意就这么看着这么好的货从手里溜走,他看了眼那边啃着烧烤,便对那巨蛇指指点点的人群,放声道:“三娘子,这巨蛇死了还这般凶恶,定不是凡物。咱们新丰县许多人都还没有瞧一瞧它的模样,你就这般剥皮吃了,实在太可惜了,不如再等几日吧,咱们都还没有看够呢。”
他就拖着云笙,不叫他们把蛇处理了,然后日日来缠磨,便是不能弄到整条蛇,也能分到些许蛇肉。
蛟蛇的肉啊,多稀奇,那是多大的噱头,到时候香满楼铁定能名扬整个长安。
“是啊是啊,我家人还没看这样稀奇的蛟蛇哩,三娘晚点再剥皮吧。”
“明日我便带我表兄来看看,他最爱这种稀奇之物,三娘便再留几天吧。”
“再留几天吧。”
“再留几天吧,你们金溪村的美食,我们还没吃够呢。”
云笙一面露出为难的表情,一面在心中不停夸赞这少年。
简直太和她心意了,每每都能把她想要表达的话说出来。
正在她想要顺水推舟同意的时候,小院外传来了一个阴柔的声音:“说的也是,这样的蛟蛇,就这么吃了,也太可惜了,不如卖给我,如何?”
所有人转头看去,发现院门外站着两个身着华服的郎君。
其中一个头戴幞头,唇上蓄着胡须,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左右。
另一个,比那带了幞头的要高一个头,如瀑黑发一部分用白玉簪挽起,一部分就这样披落在肩上。他的眉眼细长,仔细一看,能看出是一双丹凤眼,十分威严。他的皮肤白皙,嘴唇殷红,看起来比小娘子还要娇艳。
因着他声音也阴柔,容貌更是男生女相,便显得整个人都阴柔了些。
那两个人身后,还站着两排仆从,整整齐齐,十分有气势。
云笙漫不经心地撒着调料,扬唇笑道:“郎君客气了,这蛇不卖。”
因小院里人多,那两人自持身份,不愿进来。他们身后的仆从自发进入云家小院,要将那些买吃食看蛇的客人清走。
“我家郎君有事同云家三娘商量,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请回吧。”
虽为仆从,说话谦虚,但仍掩不住那些人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优越感,一副高高在上俯视众人的模样。
小院里的村人不满嚷道:“这又不是你家的地,云三娘都没有赶我们,你凭甚来赶我走?就凭你家有钱?”
那仆从微微一笑,道:“诸位,我家郎君乃是清河崔家二郎,是贵县明府的二兄,烦请各位给个面子,我家郎君真有要事同云家主人商量。”
话音刚落,小院里便一阵安静。
崔县令可是新丰县的一把手,得罪他不好吧。
仆从进来清人,有些人不想得罪父母官,便顺从地走了;有些人气愤不已,觉得崔博这一县父母官,不过如此,硬是挺着不肯走,那些仆从见状,便强行要将他们拉出。
崔家的仆从从小就受培训,手上还有些拳脚功夫,那些百姓哪里是他们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被他们架着出了云家小院。
云笙放下手里的烧烤,浅色眼眸中满是冷凝,放开声音道:“我劝你,让你那些仆从收手,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稍微用了些内力,这潇洒淡定的声音就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阴柔男子唇角边挂着的笑容连弧度都未变,那崔家二郎更是垂着眼,连看都不屑于看她一眼。
不过一个乡间野丫头,她的话谁会在意呢?
崔家仆从见状,得意地瞥了云笙一眼,更加放心大胆地清人。正在他按住其中一个村民,要强行将他拉出小院时,迎面突然有几根东西急射而来,猛地地插在了他头上。
那仆从双目暴睁,神情僵硬地立在那里。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他的头上鬓边都插上了竹签,正好将他上半个头包裹住。
“这叫富贵满堂,不知滋味如何?”云笙拍了拍手,含笑看着那些仆从。
崔家仆从不自觉地松手,看向自家郎君。
云笙见他们不死心,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随意捡起一把竹签,看都没看一眼,随手一甩,那些竹签便如利刃般急速插进了所有仆从的头发中。
不多不少,每人五根,想多都躲不开。
崔家仆从终于扛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发抖。
刚刚那一刻,他们真的以为自己会被那竹签射死。
不,那不是竹签,在他们眼里,那就是死亡的利刃。
云笙将烤架上的所有肉串都划到一边,微笑着看着那群仆从,道:“都说了让你们收手,你们不听好人言,我就只好让你们吃亏了。”
崔二郎脸色大变,而那阴柔的男子终于收起了唇边的笑容,皱起眉头看着她。
崔家的仆从忙神色慌张地退出了云家小院,不敢再放肆。
云笙从烤架后走出,站在院子里那些客人面前,秋波眉一挑,琥珀眼波光粼粼:“只要是我云家的客人,想甚时走,想甚时留,由他们自己做主。”
“你们崔家人,没有任何权力过问!”
第62章 、争风吃醋
云家堂屋内,马周和崔博自顾自地下着棋,仿佛没有听到门外的喧闹声。
马周卒子过江,吃了崔博的跳马,问道:“崔家二郎这样的性格,你们家也放心任由他这样在外闹?这败坏的,可是你崔县令的名声。”
崔博面色冷淡地吃了马周的卒子,道:“我二兄自命不凡,野心勃勃,然则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然他每次行事都声势浩大,打着崔家的旗子做事,除了……”说道这里,他抿了抿唇,有些尴尬道:“大多数人看在崔家的面子上,大多不予计较。”
“然则这不是长久之计,崔家名声也禁不得他这样一再败坏。笙娘果敢正直,是我见过最胸怀坦荡之人,且手上有真功夫,让我二兄吃吃苦头,杀杀性子也好。”
马周冷了脸色,将手中棋子扔在棋盘上。桌上的那一盘棋棋子凌乱,一盘好奇,便这样被打乱了。
崔博抬头,微微皱眉看向马周:“宾王这是何意?”
马周目光沉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你二兄愚蠢冷酷,你崔家人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崔博有些尴尬地转了头。
他非常想要反驳马周,但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令他面对马周时总是挺不直腰杆,唯余懊恼和不甘。
马周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眼神变柔,唇角的笑意变得温暖:“你想借阿笙的手磨你家人的性子,可我舍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
便是看不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以两人多年的交情,崔博竟意外地能够体会他话语中的柔软和隐含的深意。
不知为何,崔博的心不停地往下沉
马周虽然看着沉默严肃,但他的心思之缜密,感情之冷酷,理智之冷静,非常人可想象。若是他这么说,定然是十分在意笙娘的。
不等他说甚,马周便转过身,走到他身边,道:“子兼,不论我们上山的初衷是甚,但最后阿笙救了我们,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微微弯下腰,漆黑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我从未说过,阿笙是如何将我从巨蛇口中救出的,但今日我且告诉你一件事——”
“我的命是她的。任何人,想要利用她也罢,想要伤害她也好,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你也不例外,别觊觎不属于你的人。”
—
云家小院内,在场的村人纷纷叫好,对云笙十分赞赏。
“不愧是西里山的捕蛇英雄,好气魄!”
“够爽气。我老张是走商的,县里的张氏商行便是我家。云三娘,就凭你这句话,日后有甚要找我老张帮忙的,我老张义不容辞!”
“女儿身,男儿胆。男子未必都有你这样的气势,是个人物。”
转眼间,无论是本村人还是外村人,都对云笙赞不绝口。
直播间的粉丝哈哈哈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