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寓理于事的方式,简介明了却含义丰富,令许多学子茅塞顿开,收获匪浅。
卢康深怕自己做的不够,又另外加大了筹码。他虽在泾阳足不出户,但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得到消息后,他也会随意取其中几件事,为学子们分析朝廷关系,甚至以此为题,鼓励学子们练习策论。
学子们做了策论后,他也不管其中的格式是否正确,内容是否完整,只挑有亮点的讲述,随后才会告诉他们,若是这样的题目,如何写才会文章步步紧扣,深入人心。
短短五日下来,云家学子们感觉自己都有了质的变化。
到了考核那一日,云笙又提起了一样的问题时,连云氏五子都纷纷表达卢康教学时,灵活生动,十分有趣。只要他们有疑问,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还能根据他们自身特点,分别调整指导方式,令他们收获颇多。
比之第一次的客气,这一次明显真诚了许多。
如此一来,卢康便这般抓住了机会,留在了泾阳,成了云家家学的先生和图书馆的馆长。
云笙也书信一封,将期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唐太宗。
唐太宗收到书信以后,又是一番唏嘘感慨,对着云翼羡慕妒忌的不行。
话题再转回赵谦。
赵谦此行的目的,令人十分意外。他是带着赵涛来云家家学求学的。
云笙诧异不已,婉言拒绝道:“赵家家学乃世家传承,非云氏家学可比,明府不必如此。”
她以为赵谦此举仍是为了拉近赵家和皇族的关系,而赵涛就是他的投名状,是他送到自己手里的“人质”。她觉得赵谦完全不必如此,他此前的所作所为,便已经能够十分说明他的决心,圣人目前,对泾阳的形式也算满意。
云笙并不是个喜欢强迫为难别人的人,目前双方合作愉快,这便足够了。
赵谦却是真心想让儿子进入云氏家学求学。他这一辈子就只有两个嫡子,长子被家里宠坏了,闯下这样的弥天大祸之后,差点危在旦夕,最后还是依靠了云笙,才能够转危为安。次子赵涛已经八岁,看着聪明伶俐,但只知憨吃憨玩。去了家学,也没几个人敢逼着他读书。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赵释已经去了长安见识游历,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赵涛了。
他见云生培养云氏子弟,尽心尽力,皆是将他们当成国之栋梁在打磨,便是请一个先生,也如此费尽心思,竟请了范阳卢氏的嫡长子。
云氏学子学得如何暂且不说,只看她身边的云筎,她的才学本事和为人处事,便是他长子赵释所望尘莫及的。
除此之外,赵谦还有另一层考虑。他十分看好云氏的发展,赵涛若是去了云氏家学,不仅可以学得真本事,还可以云氏诸子打好关系。同窗之谊最是珍贵,儿子经营好这份情意,日后在朝堂上行走,也更加方便一些。
云笙推脱了两次,赵倩却再三请求。她见他态度诚恳,不像是在说笑话,便有心应了。但卢康毕竟是家学的先生,她应当给予他足够的尊重才是。想到这里,她便转头问卢康:“我这里倒是不妨事,但你才是先生,你也有权利决定愿不愿意收这个学生。”
卢康自知卢家尚且需要依仗云笙,又怎会随意去拒绝她的意见?他叫那赵涛上前问了几句话,觉得他也算聪明伶俐,尚可调教,便应了声,将他收下了。
赵谦大喜,连连道谢,当即便让赵涛给云笙和卢康心里。
他心里十分清楚,无论家族目前情况如何,以后要依靠子孙才能长久。子孙若是不成器,攒了再大的家业又有何用?
世家已然在走下坡路了,他应当及早做好打算才是。
第269章 、风雨泾阳(二十三)
赵家嫡次子拜入云家家学的事情一经传出,整个世家圈子都震动了。从来都只有寒门去世家求学,何时曾见过世家子弟去寒门求学?
连远在长安的长孙无忌都满心疑窦,对单容说道:“我总觉得这云翼的女儿面上乖顺,心中却藏反骨。”
回忆起她曾经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打破了太多常规。
单容心中一跳,垂下眼帘,不再去看拧眉沉思的长孙无忌,边思忖边缓慢开口:“侄儿倒是以为,这不过是她格局广阔,时势造英雄罢了。”
“格局?时势?”长孙无忌走到最中央的主座上坐好,一挥袖子将手搁在膝盖上,问道:“此话从何而来?”
单容已在心中打好腹稿,便抬起头,对上长孙无忌饱含深意的目光,侃侃而谈:“笙娘最开始广为人知,是因为那头蛟蛇。世伯想象一下,若是一般人打死了蛟蛇,会如何做?”
长孙无忌便道:“敬献圣人,扬名立万。旁的不说,谋个一官半职定是没有问题的。”
单容点头笑道:“她却利用这蛟蛇的名头,吸引了各处人去瞧热闹,借机推广了金溪村的美食。世伯认为,此一招如何?”
长孙无忌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最终如何?最终是金溪村飞升,云笙仍旧扬名立万,收了两个好弟子,遇上了柴绍,甚至带动了整个新丰的发展,崔博亦借着新丰的政绩成了太原府少尹。
不,她不仅扬名立万,她还得到了一整个县城的尊崇和拥护。但凡是新丰县的人,就没有愿意说她不好的。这等威信,不是睡都能有的。
单容又道:“以蛟蛇引发的后续中,有太多太多的人因此得利,包括侄儿在内。试问整个大唐,哪个郎君或小娘子,有这般气度和魄力?”
长孙无忌长叹一声:“未曾见到,便是你,亦没有如此心胸。”
单容并不生气,他低头笑了笑,又道:“她营造了一个好的开端,圣人刚登基,亦需要平稳,他们正好两相相合。世伯,懂得顺势而为的人,最终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赵家嫡子拜入云家家学,难道真的是世家向寒门低头了吗?事实并非如此——云家家学的先生是范阳卢氏的嫡长子卢康,其余偶尔去讲课的,也都是鸿儒,除了云笙本人和云家学子,整个家学里倒是没有一个寒门。“
他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图书馆里世家子弟和寒门子弟一起听课、艰难打破壁垒的实情,避重就轻道:“家学里,还是世家做主导的。”
一切就是那么巧合,卢康恰巧要寻出路,赵谦恰巧要投诚,凑在一起就是事实的真相。
“行了,”长孙无忌瞪了单容一眼,“你护着她,我心里知晓。在我面前,就别耍这种小心思了。”
单容紧绷着的心这才放松了。他笑道:“世伯,并非侄儿胡说。世伯不妨想一想,当今未登基之前在被压得最惨的时候,云家家道中落了;圣人登基后,她很快便扬名长安;圣人隐忍备战,她正好弄出了水泥重要军资;三年旱灾,她便种出了土豆……世伯不觉得,她的运,与圣人的运,与大唐的运息息相关吗?”
长孙无忌粗粗一想,恍然发现事实确实如此。第二日早朝后,他将此事当做笑话一般讲给了唐太宗听,谁知唐太宗却真的将此话听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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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泾阳这边,赵涛入了学之后,便去上课了。在图书馆混着的世家子弟和寒门子弟,对此并无感觉。他们所关心的是,图书馆要出学子的作品集了!
这作品集一事也是说来话长。当初云笙曾规定,鼓励学子投稿,若是出色的作品,无论诗词歌赋还是策论,她都会放在云家的各个酒楼里展示。被选中作品的作者,既可以免去七日的酒水住宿费,也可以在众人面前录个脸。
这一条,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寒门学子抱着极大的热情,纷纷投稿,掌柜那收钱的柜台都快被雪白的纸片淹没了。云笙将所有的作品都看了,发现里面确实有不少出色的,便都一一挑了出来。
将一些极优秀的作品放在酒店里展示后,云笙发现,她手中还有许多优秀的作品剩下。她心中一动,干脆将所有挑选的作品以报纸的形式刊印出来,挂在每个酒楼中,供客人随意观看。
这种形式实在是新颖,许多人在酒楼进进出出,都会拿起一份观看。
这份报纸的纸张偏硬,并且较大,通常都是被折叠了两次之后挂在墙上的。展开报纸,便首先能看到右边最上方的几个大字《泾阳文学报》。随后是这份报纸出现的缘由,编写报纸的时间,之后才是诸位学子的作品。
这一份报纸一出来,才算是令那些学子彻底疯狂了。谁不想能够留下自己的作品,谁不想自己能够名流千古?在酒楼内展示,可能过几日便没有了,用报纸这种形式展出,才有可能让自己的作品流传下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学子们投稿更加疯狂。原先还只有诗词歌赋、书画策论等,第二期的时候关于数学的讨论都出来了。云笙看过几眼,发现这篇投稿还挺言之有物的,便也将其收录在其中了。
这一行为更是鼓励了其他特殊学派的,这一份《泾阳文学报》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出现,又出现了百花齐放的盛景。
在这一个月内,这份报纸还是泾阳百姓和学子最津津乐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