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烨看向外面的夜色,心中难以抑制的生出沉闷的情绪。
母亲老了……
没了儿子,没了丈夫,她衰老得很快……
曾经给予他呵护,又给予他伤害的母亲,如今也只能依仗他了。
……
翌日,没等傅廷烨空出功夫安排程婉妙的事,朝中出了一件惹人非议的事。
——李景楠玩心大起,竟把哈哈镜偷偷安置于朝堂上,大臣们上朝时路经哈哈镜,照出各种丑态,李景楠以此为乐,引起众多老臣子的不满。
李景楠也不傻,见惹怒了臣子,便扯了个理由,说自己得了个稀罕物,叫哈哈镜,特意拿出来与群臣共赏。
可是有几个耿直的老臣不买账,直言李景楠视江山社稷如儿戏!竟在朝堂之上如此戏耍,必须下罪己诏以正国威。
李景楠一听,当场就恼了!
他这皇帝本来当得就够窝火了,居然还要他下罪己诏,向天下人写检讨书?真当他没脾气么?
这皇帝谁爱当谁当去!
李景楠一甩袖子走了,朝上立即乱成一锅粥,对小皇帝不负责任的行为申讨得更加厉害。
不过李景楠听不见,也没兴趣听,他一下朝,就出宫直奔着华轻雪的别院去了。
华轻雪每日都很闲,有大把时间,最近刚开始种辣椒,于是对园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她在院子里和欢儿、喜儿一起拔杂草,准备再收拾片地方出来种些什么。
李景楠突然兴冲冲的跑来,华轻雪也不觉得奇怪,事实上他经常时不时跑来。
华轻雪和以往一样支开欢儿和喜儿,顺便把两人留下的手套,递给李景楠和随侍太监小豆子。
“帮我清理一下杂草吧。”她说。
这天底下大约只有华轻雪能如此坦然的使唤皇帝了。
小豆子心中正腹诽着,便见李景楠一言不发戴上手套,闷头去拔杂草了。
他拔得又快又狠,就像跟地上的杂草有仇似的,一看便知他心里头憋着火气。
华轻雪对此见怪不怪,悄声问小豆子:“怎么,今天早朝上,他又挨骂了?”
小豆子斟酌了会儿,说:“今天要更严重些。”
华轻雪了然的点点头。
她觉得李景楠应该是压力过大,所以情绪才会时常失控。
想想也是,不到十岁的孩子硬要他担负起振兴国家的责任,并对他诸多要求,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李景楠把她这里当做排遣发泄的地方,那她就尽量让他排遣发泄吧。
华轻雪不提早朝的事,故意和李景楠扯些别的话题。
“你还记得上次给我看病的卢太医吗?”华轻雪问他。
李景楠手里揪着地上的枯草,闻言愣了愣,“卢正清?他怎么了?”
“他好厉害的。”华轻雪笑着说,“卢太医从番邦得了些辣椒种子,种出来好多辣椒,可惜寻常百姓吃不惯,所以市面上很少,我找他要了些辣椒,一会儿做成吃的给你尝尝?”
“行啊,尝个新鲜。”李景楠点了下头,而后有些犹疑的看着她,“可是……你的厨艺,行吗?”
华轻雪:“……”
这就尴尬了。
她的厨艺确实不咋滴……即便有毛血旺、水煮肉片、水煮鱼的菜谱,真让她做出来,只怕也会差之千里。
还是别挑战了……
“那我回头做成辣椒酱吧……”华轻雪讪讪的笑,“做成辣椒酱也不错,吃饭吃面条吃饼,蘸一些会很开胃。”
最重要的是,做辣椒酱要简单得多了……
李景楠点头说好,随后继续闷声拔草去了。
华轻雪觉得李景楠有些不对劲,若是平时,他总要揶揄她几句,比如“笨手笨脚的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再比如“一天到晚总想着吃,真是个吃货!”
今天居然什么都没说。
华轻雪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凑近同样在拔草的小豆子,问:“今天到底出什么事了?他的心情怎么糟成这样……”
小豆子望了一眼离得已经有些远的小皇帝,压低声音把今天早朝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华轻雪。
华轻雪倒吸一口气!
小豆子见她这番表情,很无奈,心道:你也觉得他很过分,对不对?
商议国事的地方,居然摆了一堆哈哈镜,还故意看臣子出丑,这也太不合时宜了……
谁料,华轻雪皱起眉,很生气的回道:“他们也太过分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小豆子:“???”
司兵夫人,您你确定说的不是咱们皇帝?
“皇上都已经找台阶下了,他们为什么紧咬着不放?非要把事情闹大,是何居心?!难道就没有人管吗?!其他大臣呢?”华轻雪气坏了。
在她的思维里,这就是一群大人欺负小孩,性质太恶劣了!
小豆子:“……”
远处的李景楠走过来,两人顿时噤声。
小皇帝问:“还有哪里需要清理?”
这片花圃的杂草已经拔光了。
华轻雪想了想,从院墙角落找到几把锄头,“要不,你再帮我把土翻一翻?”
第一百零九章 教育分歧
李景楠也不说话,直接抓过锄头就去了。
华轻雪觉得要糟!——这妥妥不正常啊!叫他去干活,居然一句抱怨的话没有,要知道,平时的李景楠肯定会说:“你这女人麻烦死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只好勉为其难帮帮你了。”
“愣着做什么?!叫你过来当大爷的吗?!”李景楠扭头冲小豆子吼。
小豆子赶紧也抓了把锄头,屁颠颠的过去翻土了。
华轻雪正准备去和他们一起,欢儿过来找她,“小姐,将军来了,”
这个时候,他难道不是应该在都察院或是巡捕营吗?
华轻雪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去前面找傅廷烨,正好也想问问李景楠的事。
……
傅廷烨坐在她屋里头喝茶,身上穿着朝服,显然是一下朝就到她这里来了。
他见华轻雪进来,直接问道:“皇上是不是到你这儿来了?”
华轻雪一时无语,他这是……亲自过来抓李景楠回去的?
因为这一小会儿的迟疑,华轻雪没能及时回答,傅廷烨微微皱起眉,对她说:“皇上行事太过任性,你不要什么事都护着他。”
华轻雪一听就觉得不好了,“将军,你不会真的要皇上写罪己诏吧?他只是和大臣们开个玩笑而已,用不着这么严重吧……”
“朝堂商议国家社稷,是开玩笑的地方吗?”傅廷烨神色不虞,“他这是公然侮辱朝臣!”
“不就是照了下哈哈镜吗?这也算侮辱?”华轻雪愕然的看着傅廷烨,觉得太夸张了。
搁现代好多商场和游乐场等公共场合,都会摆出一些哈哈镜供人娱乐,当然了,如果是国家会议大厅这种地方,肯定是没有的,可问题是……如果是总统大人有意摆出一些哈哈镜,谁又敢说什么?大家顶多把它视作一种玩笑,就算心中不快也不会如何。
傅廷烨不想看着她没底线的纵容李景楠,沉声说道:“朝中老臣不乏六七十旬的老者,乍然看见镜子里的怪模样,吓得险些晕过去,皇上不知悔改,看见对方惊惶反而哈哈大笑!皇上如此顽劣,若不及时教导,日后长大了将会变本加厉!你这样妇人之仁,迟早会害了他!”
“……我妇人之仁?”华轻雪被傅廷烨一通话说得目瞪口呆,随后面色沉下来,也生气了。
华轻雪说:“皇上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肯定是那些大臣平日里总是说教他,满口之乎者也,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堵得皇上哑口无言,是不是?身为臣子不为皇帝分忧,一天到晚逞口舌之快,算什么本事?”
傅廷烨觉得头疼,“怎么叫逞口舌之快?时刻广纳谏言,严于律己,才能修身治国!”
“皇上又不会是非不分,若真是为国为民的谏言,他不会不接受!但如果是打着进谏的旗号在皇上面前逞威风,那就大可不必了!”
傅廷烨冷嘲:“他在你眼里总是个好的,你可知道他在宫里是什么样?对宫人非打即骂,残暴不仁!听闻上次仅仅因为宫人摔坏了什么物件,最后竟被活活打死。”
华轻雪面色白了几分,咬唇回道:“这件事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也跟我保证过不会再胡乱责罚宫人,而且他的性情会变成这样,你们也有责任,对待自己的孩子尚且知道恩威并济,为什么对皇上总是一味的否定,一味的责怪?”
傅廷烨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烦躁的回道:“正因为他是皇帝!”
所以言行举止更不能有半点差错啊!
“没有人天生就懂怎样做一个好皇帝。”华轻雪反驳道,“难道不断的否定和打压,就可以培养出一代明君吗?他只会变得不自信、迷茫、无所适从,除了靠惩治太监宫女来感受到自己的皇权之外,一无是处!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皇帝?!”
“你不要胡搅蛮缠!”傅廷烨头一回被女人这样怼,也有些恼了,“朝堂上的事你一个女人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