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峦均还来不及松气,正坐在树上满脑子乱想,究竟为何会突遭这灭门之灾时,两个黑衣人又原路返回,回到了树下。
冯峦均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暴露了自己。
却没想到,底下那男人说话了。
“姑姑放心,那男人逃不掉的。”黑衣人向身边的人到。
“嗯。”身边那娇小许多的人一出声,冯峦均才晓得,那竟是个女人。
“事关峦英必须得铲除干净,一个不留。”女人冷漠的嗓音毫无情感,“峦英做的这事绝不可告人,若在往后掀出一星半点来,都能叫上头腥风血雨。”
“是!”
冯峦均在这云松树上坐了三天三夜,直到饿得手脚发软,抱不住树干,这才跌下来。
脸朝下摔在地上,一只眼睛正好砸在了尖利的石头上,鲜血直流,他也顾不上疼,直奔冯家而去。
尸体早已不见踪迹,冯家相邻的两处老房子也着了火,火光冲天,周围围了许多村民争相救火。
冯峦均刚想从林子里出去,便见有好几个面生的人,作村民打扮,也晃荡在旁边。
心头一个嘀咕,冯峦均收回了脚。看来那伙人还没走,竟一直在村子里等着自己露面。
最开始几日,冯峦均一直流浪在村子周围,查看那几人的动静,后来见那些人竟似开始常住于此,没了办法,冯峦均只好上了山林,过起了抢劫偷盗的日子。
没曾想这日子过得越久,与他投趣的人便越多,到得后面,已组成了个小小的寨子。
冯峦均俨然成了山大王。
可峦英的事,却始终像是一团阴云笼罩在他的头上,一有机会,他便会四处查探关于峦英的消息。
想要了解到当年三妹究竟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以至于招此大祸。
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冯峦均在一次偷盗后,清点物料时,发现一张鸳鸯戏水的小棉被。
这被子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初三妹要进宫之时,家母一针一线亲手替她绣成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毫不起眼的小人物
“鸳鸯戏水的棉被?”金小楼忽然出声,这被子听着耳熟得紧。
后来想想,这图样是常见的,耳熟也是自然。
“没错!”冯峦均接着到,“我当下便叫手下的人领我去村子里,找到偷盗这棉被的那户人家。”
“那是户新来的猎户,姓魏,刚到附近的村子不久。”
冯峦均话音一落,金小楼猛地想了起来,张口便道:“魏猎户!”
这魏猎户金小楼还记得,当初桂枝被诬陷患了瘟疫,两人被井口村里的人隔绝时,住的屋子便是个名叫魏猎户留下的。
当时听说那魏猎户也是流浪来到的井口村,孤家寡人一个,也不爱与人交际,没住多久,又不见了踪迹,因此谁也与他不相熟。
只是,后来桂枝抱麟儿时用了魏猎户那里的一张小棉被,正是鸳鸯戏水的被子!
当时被鹤娘瞧见,还用五百两重金换了去!
金小楼的心砰砰砰地跳得厉害,她觉得她要查找的答案,似乎曾离她无限的近。
可眼下,又仿佛远在了天边。
“正是魏猎户!”冯峦均到,“没想到那人看着是个农户模样武功却是一顶一的好,一见我们拿了棉被,当下便将被子抢了回去,还把我们好几个人打倒在地,起也起不来。”
“直到我说了,那是我妹妹的贴身之物后,魏猎户这才平静了下来,定定的看了我好久之后,才开口说话。”
“他说什么?”金小楼迫不及待的问。
冯峦均深吸口气:“他说,被子我仍要留下,峦英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一半。”
“他说,只告诉我一半,是因为他也只知道一半。”
魏猎户告诉冯峦均的那一半,正好与峦英最后的一封家书接上。
峦英是在御乐坊做掌事宫女时,魏猎户还是宫里的禁军侍卫,有腰牌可以行走在内宫之中。
他与峦英的相识,对于峦英来说是一场美丽的邂逅,可对于魏侍卫,却是处心积虑的算计。
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听从了主子的安排。
他的主子,则是大周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天下的主人。
当皇上派人将魏侍卫传唤到御书房时,魏侍卫也是胆战心惊,可皇上接下来说得话,更令他摸不着头脑。
皇上让他去接近御乐坊里的一个小小宫女,要让那宫女对他芳心暗许。
宫中的女人全是皇上的,侍卫与宫女私通更是要命的罪名,魏侍卫怎么也想不通,皇上为何要叫自己去勾引一个宫女,更何况还是一个毫不起眼,默默无名的小宫女。
可皇上的吩咐,即便想不明白也只得照做。即便魏侍卫早已有青梅竹马、等待着他出宫成亲的爱人,也得照做。
魏侍卫开始三天两头的往御乐坊里跑,年轻的少女怎经得住有情郎的殷勤示爱,没几日,两人便纠缠在了一起。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皇上下了旨意,说是峦英的瑶琴弹得好听,眼下贵妃娘娘心情郁郁,遂将峦英调到了椒兰殿中去,侍奉贵妃娘娘。
皇上对贵妃娘娘好,这是宫里人人皆知的。
贵妃娘娘的尊崇与宠爱更是头一份,能到椒兰殿里去,侍奉在高贵妃左右,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仅人人羡艳,地位陡升,每月的月钱也翻了好几倍。
可就在峦英亲眼见到高贵妃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震撼了。
并不是因为高贵妃天姿国色,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而是因为这一张脸她曾见过无数次,就在她的老家,蜀州瑶溪。
可两人虽然相貌相同,气质秉性却是大相径庭。
这件事如一根鱼刺一直梗在峦英心头,与贵妃娘娘越是接触,越觉得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峦英好几次大着胆子凑近了看,仍旧看不出丝毫的不同。
只是,一开口说话,一有动作,又令峦英相信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终于,峦英将此事告诉了魏侍卫,魏侍卫自然如实禀报给皇上。
在御书房内,皇上蔚然坐在上首,听见魏侍卫说峦英觉得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时,皇上微微笑了,道了声:“很好。”
随后,皇上让魏侍卫多向峦英打听高贵妃的一言一行,打听高贵妃的每一个细节之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然后再一一告知皇上。
到得那时,魏侍卫已暗暗猜测出皇上究竟要做什么。
特别是峦英开始时不时的说她觉得贵妃近来有些奇怪,好多她从前不爱做的事,变得爱做了,好多不喜吃的东西,也会尝上两口。更奇怪的是,有一回,贵妃娘娘竟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那模样活像一个山野里的小姑娘,哪里有半分贵妃平日里端庄优雅的气质……
只是时而奇怪,时而又很正常,闹得峦英心里像猫抓一样。
这样的话,从二月底一直说到了五月,然后贵妃似乎又恢复如以往一般,再无半分可疑之处。
峦英心中舒坦了,魏侍卫却有两点始终想不明白。
一是高贵妃与皇上自来相爱相敬,两人是从皇上年少时便携手一起走的,就是得到这皇位,也多亏高家人相助。皇上该对高贵妃宠爱有加才是,表面上,皇上也确实如此的做了,特意替高贵妃造了奢华至极的椒兰殿,给她后宫中无人能分的权利和地位。
可背地里,竟在找人模仿高贵妃,似乎是想要彻底的替代她……
这第二点便是,如此重要的事,皇上怎么会找到他和峦英这两个在后宫中如蜉蝣一般的人来做?
第一点直到冯峦均找到魏猎户时,他仍没想通,可这第二点魏侍卫很快便明白了。
就在峦英告诉他,她怀了身孕的那个晚上。
魏侍卫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里爬起来摸黑写了封信,然后出房门想托人替他带出宫去,交给一直痴痴等待着他的女人千鹤。
就在他刚走出不远,便听得身后房间的窗户轻响一声,回头看去,刚好见到一个黑峻峻的人影从那窗户里窜了进去。
魏侍卫吃了一惊,哪里来的毛贼敢在宫里头作案?
魏侍卫掉身往回,悄悄靠近,在窗户底下一抬头,却见那人抽出一把长剑,那剑在月光下寒芒毕现,毫不犹豫地一下刺进被褥里去。
然后探手进去,摸了摸被褥里那人的鼻息,待没气后,拿出个麻袋来一套,将人拖了出去。
魏侍卫冷汗直冒。
原来这不是偷窃,是杀人灭口!能在宫里做这样事的,只能是皇上,皇上这是用过了他,便要弃了他。
难怪要找他这个蜉蝣般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小人物自当唯命是从,又能不激起一丝水花的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是可怜了这个半夜里偷懒来自己房中小睡的好兄弟……
魏侍卫一咬牙,干脆趁着黑夜自己逃出了宫去,他也惦记着峦英,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若此刻去找峦英,他们俩谁也跑不掉,可他还是趁屋子里那人走后,进去带走了峦英送给他的一张鸳鸯戏水的棉被。
只是后面半截,峦英究竟怎样了,魏猎户一概不知。
他出了宫后只与千鹤见了一面,决绝的和她分别后,便与前尘往事断绝了联系,化身猎户,流浪在山川湖海间,每在一个村子里住上一段便换一个地方。从不与人深交,也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