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却得到了什么?
他们成亲这么多年,却只有桓越这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这是为什么?
她在战乱中先后失去过两个孩子,可是桓凌……他始终都太冷静、太理性,争夺的地盘、手中的权势、将领们的拥护似乎都比她腹中的骨肉来的重要。
她也从未有过怨言,一直支持着她,因为他是她选中的人,她知道,漠北的那一方天地是困不住他的,可是……说到底也只是她愚蠢而已。
曾几何时,她也以为她的这段姻缘是自己求来的,一定会比那些盲婚哑嫁的要好上许多,可现如今,她劳心劳力,却都是为别人做的嫁衣。
她想不明白桓凌喜欢朱雅哪点儿?
貌美、聪慧、心计……她比朱雅强的何止一星半点儿。
那个只会撒娇只会扮柔弱只会挑拨离间满眼小阴谋算计的的朱雅……真的是……她从不屑于和朱雅斗来斗去,格局只有那么点儿大,眼光永远囿于后宫的一亩三分地。谢昭想着,默默的饮了一口茶,嘴角的笑容越发苦涩,朱雅的格局不高,她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多少年前梦想的快意恩仇的生活和自己掌握命运的勇气早被消磨的不剩分毫。
她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如今,不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甚至于,她身边的丫鬟都看不下去来教训她了。
又是何必呢?
她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落下最后笔,然后喊了阿平进来,有些时候,年纪越大反倒越束手束脚……想到年纪,谢昭才蓦然想起,似乎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也难怪,桓凌会喜欢朱雅。
她似乎有些释然了,桓凌是她亲手推上去的,这个江山也是她亲手打下的,她并没有想摧毁他们,只是,她想拿回属于自己东西,辛苦多年,她不能一无所得,她不能让谢氏、卢氏就此抬不起头来,不能让她心口的那股不平之气吐不出去,她仍旧是想成为家族的庇护,仍旧想要一个清平盛世。
父亲当初从都城洛阳迁到怀朔,无非仍旧是心系天下,想要看着北宁的江山如初繁荣,如今,她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让父亲看到这个她亲手成就的繁华盛世。
她要成为父亲的英雄、谢家的英雄。
整个天下的、乃至她自己的英雄。
桓凌的大半兵力如今都在洛阳都城,约么有八万精兵,这八万精兵是北宁最强劲的兵力;另外有三万兵力在豫州、荆州等与南萧接壤的地方,还有三万步兵在秦州、梁州几个与陈国接壤的市镇;除此之外还有六万兵力处在怀朔六镇镇压柔然时不时的侵扰。
这二十万士兵,是北宁全部的兵力。
多年战乱,民不聊生,这二十万兵力,其中又有很多老兵、伤兵、残兵、弱兵,兵力不算强悍,但这已经是北宁举国的极限了。
百姓没有安稳的生活,就不能繁衍生息,就没有充足的人口,国力就会变弱。
谢昭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她不想发动战争,只想一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利益。
她手上只有精兵五千,包括阿徐手上收拢训练的孤儿、乞丐、无家可归的人,大约有四千。
她唯一有把握能劝动的就是驻扎在豫州、荆州的新兵,这些都是各地收服的散兵,曾经都各为其主,并不衷心效力于新朝,所以才会放在最强大繁荣的南萧身侧——南萧帝王萧纂一向无为而治,不喜战争,数百年来从来没有主动发起过战争。
更何况,那里靠近琅琊。
琅琊……是王泓的地盘,北宁向来征伐不断,但是乌衣巷却始终安逸、平稳,矗立百年不倒,自有他们的手段。
琅琊往北走,是高密、青州、齐周、冀州、瀛洲、范阳!
范阳卢氏是她的外租家!
琅琊往西走,是兖州、相州、并州……
这些都是北宁最为富庶的地方,雨水充足、农耕富足……
而她的目的,则是漠北的门户之城——平城。
平城历史上曾是北宁的都城,皇宫遗址仍在,多加修缮自然能用。
更何况,她与桓凌都是漠北六镇起的家,她终究是想将漠北吃下的,可,目前,那里兵力最强,她不会硬碰硬,往后再说不迟。
没有了谢家强大的财力,谢昭不觉得新朝能顺顺利利的走下去,起码是要吃些苦头的,哪一样不花银子?
银子一向是谢昭管的,采买兵器、粮食,士兵们的饷银,无一不是她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赚下来的。
她起身,命阿平将研究了半日的小地图收了起来,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子,这才发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星月满天了,银辉如练,她的心境忽然也澄澈如水。
与桓凌这么多年夫妻情分,她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可是他——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她能一时半刻被爱情冲昏头脑,却不能一辈子被爱情冲昏头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她是个自私的女人!
虽然安排好了一切的事情,可她的心底仍旧惴惴不安,忍不住再次询问阿平:“送去南萧的信可有闪失?桓凌可有起疑?”
“是我们的人亲自把信交给南萧皇帝的,您在南萧一向有生意往来,圣上是知道的,所以并未过问。”阿平如实答道。
顿了顿,又安慰她:“内有韩嗣、外有王泓,更何况,平城的将领,宋显达您曾有恩于他!只要我们那日安全逃出皇宫,此事便万无一失!”
谢昭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个上面了,也不知道听没有听到阿平的一番宽慰之语,只是淡淡的望着窗外,神色渺茫。
第31章 魑魅魍魉青云怨(终)
“皇兄,北宁送来的信中写了什么?”正陪着萧簒下棋的荣王忍不住放下手上的棋子,十分好奇的瞧着萧簒:“能让皇兄笑成这般模样,委实让臣弟好奇。”
萧簒大手一挥,招呼太监们上茶,然后才道:“你说错了。这可是谢氏阿昭送给朕的信。”
“她不是桓凌的皇后吗?”荣王的好奇之心更加摁捺不住:“有什么错的?”
“她写信来问朕要东西。”萧簒眉眼间晕开一丝笑意,说不上是欣赏还是感叹,望着荣王一脸不懵懂的模样,意味深长的说道:“她来问朕要兵。”
“什么?她疯了!”荣王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老大,这个谢氏阿昭他早就听说过,都说她胆大包天,虽是女子,却是个英雄,能上战场杀敌,能玩弄心计,皇兄曾说过,这天下间他最欣赏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琅琊王泓,一个便是这谢昭。
可是南萧是什么地方?天下最好的舞姬、最好的酒坊、最好的厨子、最好的衣裳都在南萧,可是,南萧从来不喜征战,但是他们南萧手中捏着的是三国的经济命脉,盐铺、铁器、弓弩、游船……无一不是最好的,唯一没有的、就是兵。
南萧兵力最强不假,可是皇兄不喜争斗,这个时间问他们借兵,无非就是攻打陈国或者北方的游牧民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三国鼎立的局势,皇兄怎么会允许轻易的被打破?
“她是疯了。”萧簒笑眯眯的喝了一杯茶,三十来岁的年轻面容上漾开一丝笑意:“你猜朕借不借给她?”
“皇兄当然不会借了!”荣王想都没想的就回答了。
萧簒眯起眼睛,手中捏着一枚黑色的棋子,有些像只偷了腥的老狐狸,说道:“朕的主意已经给出了。你敢不敢和朕赌一赌?”荣王挠着头:“赌什么?”萧簒慢悠悠的往身后一靠:“你若猜对了,朕便许你一件最想要的东西。”
荣王的眼睛立刻放光,欣喜异常:“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萧簒老谋深算的笑着,君无戏言,可是这想要的东西……自然可以换的。
两刻钟后,荣王抱着自己的脑袋,哭丧着脸:“皇兄!你怎么能耍赖?”萧簒挑眉,笑的十分纯良:“兵不厌诈难道你不知道吗?再说,母后说了你小时候每天都吵着闹着要做皇帝的,这个时候让你坐两天难道你不应该开心吗?”
“……”荣王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毛都没长齐的时候说的话,如何能算数?
“母后要是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荣王喃喃自语:“况且,我也想去北宁看看……”
“你去了朕怎么办?”萧簒眨了眨眼睛,眉眼间没有一处皇帝该有的稳重模样:“所以你不能让母后发现呀!况且,北宁那么大的热闹朕怎么能不去凑一凑呢?想想都多刺激了!皇后竟然要造皇帝的反!你听说过没有?头一遭见吧?”
“况且,王泓竟然去投奔了谢昭……这让朕的面子往哪里放好呢?”萧簒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一脸的苦恼:“所以,朕一定要去!要亲自带兵去!这段时间就委屈皇弟了!”萧簒的那个“弟”字咬字特别的重,眉毛往上挑着,隐约露出点儿威胁的意思:“更何况,那个谢氏阿昭竟然敢威胁朕!南萧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吃下了那么多产业……吃就吃了不说,还敢拿来和朕说着要做什么交易!”
“简直是不可饶恕!”萧簒自顾自的絮叨着。
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荣王已经不耐烦的垂下头看书去了,为啥别人家的皇帝都是往那儿一坐就沉默,要多高深莫测就多高深莫测,为什么自家的皇兄偏偏是个话痨!没人搭腔都能说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