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想边走,心不在焉,差点就往大树上撞去,好在被蜿蜒的枝杆给挡住了一下,拍了拍衣服上落下的灰,抬头一看,原来是个桶粗般的石榴树,石榴花开得正艳,红彤彤一片。
甄昊见了心中一动,立刻伸出手,便捡了个最顺眼的,将花折枝采下,脸上浮现笑意,将压枝艳艳的红石榴花藏于身后,大步往回走去。绕过茂盛的藤蔓,更要往前,一个转角间就恰好与姜赢打了个照面,目瞪口呆。
姜嬴却笑吟吟的看着他,然后目光往下,看见甄昊满脚的泥,脸上不快。甄昊看见她,先是一惊,后见她如此,不由缩了缩教,随后脸上露出笑意,大步上前,将藏于背后的石榴花赠予她,而后在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姜嬴本心中有无限话要说,被他这样一弄,也作罢。
二人携手回了长乐宫,一同洗漱,一同用膳,甄昊便对随身的侍从道:“你们去把奏章运过来,寡人乏了,不欲再动身,若是王叔等有急事商讨,就让他们往泰兴殿去等候。”得了他的旨意,宫人即刻就下去准备了。
甄昊看着手中的后玺,心却抛锚去了,也不知转了多远,跨过无数山水,脑海中浮现的是戴国的风光,他并没有去过,所以只是按照他的记忆,配合着山水画表现出的部分而有了个大概的轮廓,宋国与戴国比邻沿海,但与姜国都离得较远,听说在那里,温暖如春,繁花似锦,宋国王都也被称为冬青城,而在宋国大败于戴国后一蹶不振,而戴国商业发达,国都金华被誉为最繁华的都城。
甄昊看着自己手中的信纸,金色的牡丹灼人眼,富贵逼人,这戴国与姜国隔着晋国,晋国军力强,而戴国繁华,而当今戴国最值得称道的不是在为三十余载的老戴王,反而是那年轻的相国,郦砚歌,少年天才,听说模样也不错,履历传奇,他原本不过是一个抚军的小官,却因为机缘巧合,临危受命率领大军,却得以大败宋军与晋军,自此名震天下,拜为相国,位居万人之上。
相对于本就尊贵的王公贵族,人们更喜欢郦砚歌这种有有谈资的传奇人物,但除了那郦相,也还有一人更流传于人们的口中,戴国太子的胞妹,九公主,世称金牡丹,年纪轻轻但却甚有名望,也是传说不少,当今的戴王虽然平庸,但是胜在一个稳字,太子地位稳固,不存在废立之变,为储君内斗的问题也就没有了。
想到这甄昊一声长叹,声音飘摇而上绕于房梁,姜嬴看着他,他便轻轻道:“眉城的战事,有华阳将军与大将军坐镇,寡人能插手的地方不多,但是小夏国……”
他刚说着就听见宫人通传,是六公主来了,甄昊点头让她进来,不多时少女走了进来。
“马上就要出发了,你害怕吗?”甄昊朝少女笑道。
华阳莲跪拜在地,坦言道:“害怕,白天吃不下,夜里睡不着。”
“即使害怕也还要去?”甄昊笑看着她,少女点头又垂下。
“那为什么要去?乖乖的待在这后宫里不是更加轻松吗?你做你的丽妃,日常用度,一应俱全,皆有人为你准备,”甄昊话音一转,“可你也要知道,无论你做什么,你的地位都不会有任何变化,莲公主,要知道你的位置已经到顶了。”
女子垂首,翠眉如水弯,让她看起来十分温婉,柔美动人,她低声道:“承蒙大王与王后的厚爱,妾身不敢再心存它念,但只要能有丝毫用得到妾身的地方,妾自当万死不辞!”
甄昊听完,轻轻一笑:“莲公主何必如此,这大殿上也没有外人,你又何必说这样的客套话?”
姜嬴也笑道:“公主只要说说你自己心中的想法,大王仁厚,自然不会责骂,”
“王后说的是,公主你但说无妨,”甄昊倒了一盏茶给姜嬴,也递与她,少女赶忙接过,抿一口,沉吟了片刻,方缓缓道:“大王隆恩,妾身不敢隐瞒,只是……”
甄昊抬手:“无妨,寡人的心意不变,即使是你现在出言辱骂,寡人也会让你去眉城的。”
“谢大王与王后恩典!”少女叩首,“不瞒君上,贱妾心中有痴念,唯愿兄长能夺得王位,而这其中艰难险阻,不能多表,只怕也少不了大王的支持。”
“华阳将军,你可听得分明?”甄昊一声轻笑,一个伟岸的身影从阴影后走了出来,华阳毅脸色如常,朝下跪的女子道:“公主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只是生死有命,可是……”
“无悔,我绝不后悔,”少女一字一顿仿佛在说着什么誓言。
坐在凳子上身子却好似被针扎似的,华阳藤看着手中的书本,只觉得夷人的文字跟蚂蚁爬一般,看得她眼花,真是想起来简单做起来来,早知道这样痛苦,就不该跟妘姬夸下海口,让她学习夷人的语言,这却容易,毕竟她在北疆生活也有数十年了,她又喜欢与夷女玩闹,只是没想到这研读文字却是这样的艰难,也亏了那李使君,生活在王都,居然还能不通读夷人的典籍。
不住在桌案上敲击的手指,显示出主人烦躁的心情,耐着性子看了一页又一页,直至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钟声时,华阳藤立刻从凳上一跃而起,扔下手中的书册,从里屋内跑出去。
可总算是被她给熬过来了,这看书比让她打一百次鞭发还要难!华阳藤到了外,便抓起碗,在土陶制的双耳水罐中瓢起一碗水,仰头就灌,冰凉的水入喉下肚,驱散了浑身的燥意,长舒一口气,痛快!
墨不渝正与华阳素说着话进来,一回头就看见华阳藤将从碗中蘸着冷水洒在额头、脖颈间,随即漫天一洒,凉水如丝落下,而后华阳藤像落水的小狗一样抖了抖。随即那长长的蓬松的头发被她迅速的在两端编织成,而后高高扎起,也不用簪子也不加冠,只拿个发带捆着,像个高高的马尾巴。
华阳素看见墨不渝朝少女看去,相识多年,她知道墨不渝天生有一怪癖,极爱整洁与干净,不单自己就连居住的地方也要求极高,衣服与发饰也弄得一丝不苟,比许多贵姬还要讲究,虽然不担心墨不渝对华阳藤的说教会惹怒她,只是华阳藤歪理也多,一时要是辩起来,倒耽误了时间。
于是她连忙拉住墨不渝,劝慰道:“不渝,她就是这样的,虽然乱糟糟的,但也是干净的,她自幼在北疆长大,无拘无束的,你不必对她说教,”又恐他不听,还特意补充道:“你也知道,人之过在于多言,个人有个人的习惯,你也不必多费唇舌。”
墨不渝早已转过头来,看见华阳素的表情,就直接往一旁羊毛软垫上躺去,华阳素坐在他身旁,他也笑道:“师姊,你可真是高估我了,为了研究那药汁,我已经两日不曾合眼了,好不容易出了结果,我不休息哪还有精力去让别人讲究呢,况且入乡随俗,你看看我昨日是什么模样,可有什么讲究?而且此地服饰简便,倒也有他的好处。”
华阳素帮他揉捏着手腕,一面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们这还好,别的地方可是又脏又臭,我唯恐你不自在。”
华阳藤见墨不渝二人在说笑,想凑上前去,又恐打扰到她们,又看见墨不渝满脸倦意,更兼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怪味,又见华阳素脸色疲倦,她不由将手上的凉茶,恭恭敬敬的端于她们,就撒开脚丫子便往外跑去,掀开帘子就往走廊上走去。到了另一间屋子就看见满地混乱,堆着各色东西,李使君在一旁安静的奋笔疾书,妘姬在则在一旁清点东西,华阳藤凑上去问:“妘夫人,你们走来走去都是在忙什么呀?”
妘姬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手上也不停,只问道:“字写好了,书可看完了?”
华阳藤重重的点头,咧开嘴笑,露出一对小小尖尖的虎牙的牙齿,妘姬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对她笑道:“那就好,你看起躁,倒是用心,你别嫌它们枯燥,不耐烦,要是学会了,日后的好处用之不尽,趁着年轻,可得多看些书才好,若不然到了我这个年纪,眼睛也不好用了。”虽然当年争强好胜的心还在,怎奈何身体也跟不上。
华阳藤点头,又问:“妘夫人可要我帮忙?”
妘姬连忙摆摆手,“我的小祖宗,你可别跟我添乱了,你往那边去,或者往外面去玩都好。”
“可你们这究竟是在做些什么呢?”华阳藤捻起东西,看了看。
妘姬微微一笑,华阳藤只觉得她脸上的表情和泥塑的神像,说不清道不明,妘姬却笑道:“这是收拾东西好准备逃难,要是失败了,咱们可得感觉逃才行。”
华阳素听她这样一说,心下一沉,她其实还从来没有想过会失败呢,她总觉得顾清漪一定能行的,可是要真的不行,能逃得了吗?
“夫人,我来帮忙吧,”
妘姬挤开她笑道:“帮忙?你不必与我添乱,你只要勾住顾清漪就够了。”
华阳藤听了这话,心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妘姬见她脸上有莫名的怅然,这才说道:“说不定大王会来,如果大王来北疆,到了这玉凉,咱们的准备就得更加周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