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长乐宫,天已经完全暗了下了。
从长廊上直通到内,是一片亮堂堂的,这里的灯火一夜都不会熄,王后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自然要时刻准备着,这里灯火不熄,女医们都在附近的小院里歇息。
拒绝了任何人的引路,华阳棠独自一人往里走去,这里的一切她都很熟悉,她熟悉这里的路,她曾经在这里陪着华阳晚晴住过几日,姜嬴曾经安慰过她,她独自走在路上,她喜欢这种宁静又孤独的感觉。
到了夜里,就感到一股寒气,华阳棠现在开始觉得自己穿少了,尤其是冷风开始刷刷的吹,寒风刺骨。
终于她到了,近到暖阁之中,温暖如春,华阳棠没有走近了,她等待王后的侍女前来通传。
往里看,里面和外面比暗了不少,似乎是因为王后有孕,所以歇息的时间更早了,所以此刻室内的光线很暗。
知道华阳棠突然造访,姜嬴也不惊讶,她随便披上一件衣服,也就见客了。
“拜见王后,”没有姜嬴的话,她无法上前。
一个美人坐在主座上,脸蛋白中带红香气四溢。华阳棠想起,
自从王后有孕后,就不再戴簪花玉钗。
甄女史也不多说,王后忧烦过多,其他的小事,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难道连一个头王后还不能做主吗?这样的话,她人前人后说了好几遍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再来嚼舌根了。
寻常时间,甄女史年纪大了,姜嬴不肯她熬夜,执意让她家去休息,所以晚上都是紫烟几个服侍她休息,这长乐宫中,大部分都知道王后与福姬有旧情,紫烟是福姬身边的故旧,因为新来的女官们虽然嫉妒,但也不敢多生闲心。
华阳棠走近,就看见姜嬴坐在座榻上,“贵客临门,不曾迎接,是主人失礼了,”她笑起来,声音带着笑意,整个暖阁都好像被她的笑容给点亮了。
她一想到,这样美丽的人也会死去,她就觉得难过,看见姜嬴隆起的小腹,王后略带疑惑又纯真的面容,想起被自己抛弃,无法出生的孩子,心中泛酸。
她集中精神,“不请自来,是因为感念王后的恩德,还望王后不要责怪。”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棠姬何必与我客气,”
棠姬听她如此亲昵,她本来最讨厌别人与她套近乎,只因为怀了心事,倒觉得十分惭愧。
“听说你要去芙蕖,短暂分别倒是让我心中十分伤感,你可千万要早些回来,这日子一日比一日近了,等到孩子出生,你也是”
“棠姬,”姜嬴微微一笑,“怎么好像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女医都在附近住着,可要传唤?”
棠姬赶忙站起阻拦,“不必了……”
姜嬴并不坚持,反而是让一旁的侍女去取东西,紫烟呈上一个宝盒,棠姬看见宝盒颜色呈红褐色,乍一看就像是无数的细小金色光点在闪烁,如繁星跌落在了其中,一个漂亮的盒子。
姜嬴打开宝盒,是一块刻着字的金像。“这东西是“仙人”所赠,说能保人平安,我在宫中,一应俱全,如何需要这些东西,所以特地赠给你,愿你一路平安,早早归来。”
华阳棠没有去接,反而问:“王后可知文侯进京?”
姜嬴很配合得在华阳棠说到文侯,脸色一变,还轻轻道:“前王后之父就是文侯。”
华阳棠解释:“文侯已死,来的是麦姬与和她的女儿华阳玉儿。”
一旁的甄女史冷笑一声,脸上是十三分的怒气:“真是尊上暂离,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了!”
那可不是阿猫阿狗,是魑魅魍魉,王后身份特殊,不得不防。孩子能否顺利出世,孩子出世了,王后还有命吗?如果麦姬真的说动了各方,让华阳玉儿,大王就算返回,人已经没了,该杀的杀,该死的死,反正真正的她们动不了。
男人重色,大王当初册立姜嬴为王后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她的容貌勾神摄魄,又无法匹敌之美吗?
王后与大王也不过三年夫妻,本就是因色起意,可是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就不同于以前了,再美的一朵花,也是会变样的,王后哪怕活着,又怎么比得上那些新晋的美人呢,而且她看了,麦姬带来的那个女孩,的确很美,听说才十六岁的年纪,娇嫩的肌肤,花瓣一样的丰唇,这样的话,大王见了她们,是否就会忘了王后?
姜嬴能坐到现在,完全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以前她不需要争抢,是因为她运气好,可是这样的好运会一直陪伴着她吗?
“难为你这样掏心掏肺。”姜嬴起身,拿来一个金镶带扣的盒子中取出一个东西,晶莹剔透的宝玉。
华阳棠惊呼一声,威严的龙,宝玉寒光,那竟是传国宝玺!
华阳棠屏住呼吸,她呆愣良久终于叹息一声,“王后,大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王有命,若是我与腹中的孩子有危险,要拼死一搏,哪怕将宝玺砸个粉身碎骨也不必可惜。”
“王后所言非虚?”
“放肆!”一旁的甄女史呵道。
姜嬴微笑:“棠姬,要相信自己的本心,你不会为今夜的来访而后悔的。”
无形中,仿佛僵持了一般。
“我还有一物要赠予王后,”华阳棠取出东西。姜嬴接过,二人又说了几句话,华阳棠不敢多逗留,急忙忙走了。
华阳棠一走,姜嬴打开册子,粗一看,竟然是后宫所有女子的家世来历,事无巨细。
棠姬上车,等待离开时,她忍不住回头,长乐宫离她越来越远,她心中感慨万分,更有许多不详的设想,此去芙蕖,她能活着回来吗?等她回来,坐镇中宫的人还会是姜嬴吗?
“去永安宫。”华阳棠离开灯火通明处。
姜嬴拿着鱼尾金簪,一边挑着灯芯,灯花炸开,在空中四溅。
“王后还不休息吗?”紫烟在一旁问。
“再坐坐,”
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姜嬴轻喃:“来了,”
丹姬轻轻掀开帘布,走出来。
姜嬴的脸上无喜也无怒。
丹姬直接走到姜嬴的身旁,紫烟挡在前面,丹姬却不过是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气喝完,“姜嬴,不要问我怎么来,”
“给丹夫人上座,”
丹姬也不客气,就与姜嬴面对着坐下。
姜嬴靠着凭几问:“鹛妃不来?”
“她休息了,况且说话一个人就够了,王后若不愿意,责罚,请责罚我一日,”
紫烟看不惯:“王后从不胡乱责罚下人,”
丹姬看了她一眼,没有僵持,直接道:“姜嬴,闲话休提,我知道我不如你,我也认了,我就是来求你的一句真心话。”
姜嬴起身,往桌案坐下,将桌案上的纸团都收好,随即抬起头看着丹姬,她尽量坐直身子。
“丹夫人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
“这后宫的人,你究竟想怎么样?还有我与妘鹛,你想怎么样?在永安宫住一辈子,我不会忍受的,哪怕是为了妘鹛,我也不会一直忍下去的,你若容不下我们,就给个痛快。”
“丹夫人会坐以待毙?”姜嬴笑道。
“姜嬴,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大王如今不在宫中,在你杀我之前,我一定会杀了你,如果我死了,我父不会造反,但他一定会替我报仇,三年五年十年,我父一定会去血洗你嬴氏一族。”
“夫人好大的口气。”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我就想耳根清净一些罢了。”
丹姬眼神中尽是嘲讽,“你已经身处高位,还想要耳根清净,你如今是有孩子,但一个孩子有了,马上就会有其他的孩子,你难道还能保证大王所有的孩子都是为你所出?”
“不可以吗?”
丹姬见姜嬴轻轻笑,只觉得她神情傲慢,语言轻佻,偏偏又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她更气了!
丹姬冷呵一声:“这后宫中这么多女人,我不成,鹛妃不行,还有贵嫔,还有其他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美丽,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你还能维持今日的绝世之姿,能保证大王会一直宠爱你吗?”
“有何不可?”姜嬴依旧笑靥如花。
“你可真是!”大殿上骤然间响起尖利不绝的笑声,丹姬喷道:“痴人说梦!”丹姬真的是气极反笑,好一阵子才压抑下来。不依不饶,她仍旧道:“难不成你还想让后宫只存你一人,就算真是这样,也没用,只要大王想,什么样的女人都是呼之即来。”
姜嬴看她这样生气,心中倒是觉得十分好笑,她想了想,拉下脸来,换了个桀骜的表情,睨视丹姬:“我若效仿先太后呢?”
丹姬脸色骤变,青白红,眨眼间已经换了无数表情,良久,她吐出几个字:“姜嬴——你有种!”
姜嬴一笑置之:“丹夫人,这就受不了了?人说什么,你就轻信,这怎么好?我不过玩笑罢了,你竟然当真。”
看见丹姬此刻的表情,姜嬴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这下,她好像玩笑开太过了,丹姬可是个暴脾气。
同时间,与姜嬴预想的一样,丹姬几乎要冲到她面前,张牙舞爪,好像要用自己那十根漂亮的手指来撕碎她,好在立刻被侍从们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