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比麻雀还要兴奋,早把牢牢抓紧的风筝扔在地上,张牙舞爪的往前跑,照看的宫女们一看这小祖宗要往草丛中钻,也急的在后面追,鸟雀受惊,又扑翅纷飞往前,往柳树的更高去。
好不容易到了空地上,茱萸已经是满头大汗,但她比方才还要更兴奋了,在姐姐妹妹的身旁钻来钻去,一个个忙得和个陀螺似的。
姜嬴头上也微微出汗,甄女史又是沏茶,又是询问,三番五次在跟一旁跟随女医确认王后的身体无恙后,她才放下心来。
紫烟轻轻道:“是芙蕖湖的南边,从拱桥走过去,就能到永安宫,”
“入宫多年,竟不知原来宫中还有这样一片天地,”姜嬴无限感慨,
平静的湖上飘零着枯黄的落叶,偶然出现的涟漪是湖底的游鱼,湖是浑浊的深绿,远处是一片荷叶,枯黄与绿意相杂,再要不及,这里就会被染上一层白雪。
“王后请看,”几个宫女上前来,姜嬴看了一眼,知道她们是被挑选出来最会放风筝的,
她们手上都捧着软翅风筝,样式不一,大多是轻盈柔软,姜嬴看着都觉得差不多,就指着面前的道:“这个就好。”
立刻就有几个宫女四散开,有开始的,也有还在准备,风筝飘摇,但是风刮的比较乱,没有规律,因此,她们好几次刚把风筝放起来就一头扎地上了。
她就听见着急的声音:“珠儿,风筝线不能拽得太紧,太紧了就飞不起来!”
“你怎么愣了,线也不能离手,一旦离手,风筝就飞走了!”甄女史满脸恨铁不成钢。
“……收收放放,诶,呆子,该放啦!”
绷紧的风筝线扭缠,随即断了,
“放放收收——”
最后,风筝越飞越高,也不至于离线飞走。
甄女史挑了个最满意的给姜嬴,“王后,要注意身体,”
“我是怀了孕,但不是肚子里揣了个鸡蛋,哪里一碰就会碎呢?”姜嬴无奈,她接过,只觉得手上是一股无名的拉力,她也轻轻的跑起来,风骤然变大,随即她轻轻的松开手,
风吹在脸上是特别舒服的感觉,就像他的手,抚摸着。
姜嬴闭上眼感受,耳边是少女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声音。
跟随而来的都是年轻姑娘,到了这仿佛旷野一般的环境,身边坐着的又是如玉般的美人,她们看着王后,秋日暖光洒在她的身上,隆起的小腹,绝美的面容,她只是静静的坐着,仿佛一尊仙女玉像,人总是认为美丽的人总是美好又温和,何况王后清心寡欲,不爱苛责于奴仆。
她们越看越觉得王后美丽如神如仙,这样一想,她们也就放松下来,开始三两成群的叽叽喳喳。
仙寿宫中,正是下午,忽视那好像永不停息虫鸣,院内是安静非常,只有断断续续的读书声。
“母亲,你看,是燕子,”华阳棠正在看小儿子写字,就听见女儿兴冲冲的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断线的风筝。
华阳棠看一眼,见是宫中常见的燕子,她有些犯困,只说:“你喜欢就收着,”
“娘,我也想放风筝,”女孩趴在她的腿上,眼睛一眨一眨。
小儿子附和的声音立刻就响起。
“霁月,你要乖乖的,去睡觉吧,”她说完又看向小儿子:“如此不专心,爱贪玩,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不上进?不上进这辈子都要挨你爹的骂,赶紧看书!”华阳棠说完,冷脸走出去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一直呆在仙寿宫内,但在李家吃的苦,流的泪,她一刻也忘不了。
“姆母,夫人呢?”棠姬站在石阶上,目视远方,遥遥可见,高飞的风筝。
妇人笑道:“夫人一早出去了。”
华阳棠点点头,她推算,华阳夫人应该是又去王后那了,只是前两次已经扑了一个空,王后好像去放风筝了,如果这次又没见到王后,算一下已经是第三次了。
不是巧合,只怕王后是有意回避华阳夫人,她的脑海中突然就响起宫中四起的传言:“王后挟宠弄权”
棠姬微微一笑,
这宫中是一刻也见不得人好,任凭你是谁。
她轻轻一条,身子一阵,落在草地上,小的时候,她常常爬树,最喜欢坐在高处,后来能上高楼,却发现,哪怕是最高的凤凰台,离至高的苍穹还是那么的遥远。
以她的了解,姨母一定不会再亲自去长乐宫了,没有姨母做桥梁,华阳玉儿就不可能进宫,麦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在麦姬爆发之前,还有很多时间。
她席地而坐,没人敢上前指责她,如果是在李家,在广陵君面前,她永远都无法这么自由,她的夫君,恍若她的仇敌。
华阳夫人也一日比一日忙,大王已经离宫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王叔安他们自然也不会闲下来,而她也有了新的前程。
华阳夫人的意思,让她挑个好日子就带着灵柩回芙蕖去,同行的人都是华阳一族的子弟,她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至于两个儿子,她决定都送回李家,李老夫人虽然看不惯她,但对这两个孩子还是不差的,毕竟是嫡亲的孙子,而且出身好,孩子又聪明,长得白净乖巧,讨人喜欢,所以她也不用担心。
李母在一日,广陵君的那些姬妾若敢动作,不死也会脱层皮,李母虽然不喜爱她,但她更厌恶那些花花绿绿,儿子们跟着祖母,性命无虞。
只有这个霁月,她的小女,她实在是放心不下,李母疼爱孙子却不爱惜孙女,况且霁月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女儿心思细腻又敏感,她不愿孩子受到委屈,她便决定将霁月送到永安宫去让丹姬二人代为教养几日,丹姬是霁月的姑姑,况且丹姬又护短,妘鹛温柔善良,丹姬有不周全的地方,她也会看到,霁月交给她们,她才能安心的离开。
风不能总吹,而太阳西下,风就更大了,姜嬴见紫烟她们脸上都有疲倦之色,就吩咐道:“回去吧。”
用了晚膳,姜嬴提笔:
今日到了新鲜的地方,雀儿多,天很美,你不在,太可惜……
她写着仍旧不满意,将纸揉成一团,堆在一旁,觉得腹中有些难受,有呕吐感,吃了点酸酸辣辣的果子,就去卧榻上歇息。
王后休息,珠儿就收拾,地上飘来一张小布,她捡起来拿着看了半天,她不识字,也不知道写着什么,一旁的紫烟正好看见了,连忙夺下:“珠儿,这东西可不能乱扔,这是大王的给王后的亲笔信。”
“那不就是情书了?”珠儿压低声音,凑近脸笑道。
紫烟看她的圆圆的脸儿因为生气而变得红扑扑,粉嘟嘟的小嘴表示着不满,有心打趣。
她嘘一声,笑道:“你小小年纪懂得还不少,你在哪里听来这些,别瞎说。”
珠儿果然赌气般的说:“你少瞧不起人,论年纪,我也不了,论这些,我比你懂得还多呢,我姊姊就在明光殿当值,我还有几个妹妹,在宫中四地都有,我知道的可一点不少,你不知道,就是不久前,我阿姊曾经给我说过,曾经有一位女官,因为寂寞,就用因为一个断线的风筝,和一位公孙结下了姻缘!”
“上次不是说手帕子么?”
“那又不是同一个!”珠儿一脸你怎么听的表情。
“好丫头,你故事果然多,”紫烟应付她,心中却觉得耳熟,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宫中的故事千奇百怪,谁也不知道怎么就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又喳喳喳许久,直到甄女史嗯哼一声,打断了宫女们的闲聊。
甄女史直接进了暖阁,见姜嬴侧卧在榻上,似醒非醒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
姜嬴昏昏沉沉,有被注视的感觉,便睁开眼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还能让甄女史为难。
“回王后的话,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华阳夫人送来几盆新鲜的花,说摆着好看。”就因为是华阳夫人送的,所以才不知道收还是不收。
姜嬴翻身,朝上看,眼前还是有些模糊,她没有多想直接道:“不必为难,你给足赏赐,也不可轻慢,最后就和那送花的人说,我身体不好,近日养胎安神,宫中药不离火,况且医师也说,香气过重伤脾,搁不住这些花香来熏,不仅今日不用,以后都一概免了,难为夫人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往别处送去吧,别糟蹋了好东西。”
“这样好,”甄女史笑道,一面即刻吩咐女官这样回,她又笑道:“王后说的是,我这些年,不单是宫里的妃嫔,就是富家人家的贵女们,一个个房里里,最爱熏一些名贵的香料,每天每日,各种香气不断,养得那些贵姬,一个个娇娇弱弱,真爱香,摆些瓜果也就够了。
”
华阳堂一直坐着,等到李老夫人进宫,接走两个孩子,霁月也已经睡下了,到现在华阳夫人仍旧没回,华阳棠望天,心中道这个时候还不回来,今夜是不会有再回来了。
“棠夫人往何处去?”女官诧异。
“去看看丹姬,说几句话,”棠姬带着独自一人坐上车,车轮滚滚,到了永安宫,华阳棠看了一眼,却不下车,她对驱车的侍从道:“先去长乐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