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士也没多说他俩,只吐槽了一句,为啥你俩啥时候有尿意想上厕所都能撞到一块儿。
但其他的庶吉士们却不这么想。
前几天,玩师生恋的那个国子监博士,就是因为和宠爱的小吏并出凤台门,被弹劾丢了官帽,一时间沦为士林笑柄,坊间儿童编唱的对象。
毕竟有此事在前,此刻,眼见卢仲夏和俞珉一块儿,兴高采烈地并出庶常馆去如厕。
在座的曾经扒过卢仲夏私生活的进士们,不由得纷纷陷入了沉思。
靠,他们是不是真说中了什么?
第40章 君子流氓
好在简娣和卢仲夏不知道俞珉心中在脑补些什么,也不知道那些坑爹同僚在想些什么。
坦然自若地和俞珉一块儿上完厕所回来,短暂的清醒后,简娣又回到了困如狗的状态。
好不容易将这一天熬过,从翰林院出来后,简娣一刻也没耽搁,迈开步子,直往卢府的方向走,她走得快,和卢仲夏同住一个方向的俞珉,追在她身后,翘着唇角笑道,“你倒是等等我。”
简娣脚步一顿,翻了个白眼,“我困。”
俞珉加快了两步,走到她身侧,揣着袖子,眼皮一翻,“等两步罢了,卢兄熬了一天,也不缺这半会儿。”
简娣不等俞珉倒好,一等,就碰巧遇上了谢朗也从翰林院出来。
谢朗不愧为谢阁老的幼子,工作了一天,依旧仪容齐整,精神奕奕。
远远地看到他们,谢朗冲着他们颌首示意,手执一本书册,也走上前来。
“卢兄,俞兄,好巧。”
“巧。”
“同行?”谢朗莞尔。
简娣:“请。”
三人没什么可谈的,路上自然谈到了教习今日讲授的课业。
大庆朝庶吉士课业的常常以诗文为主,经邦强国的策论少有涉及,当今皇上即位后这种情况才略有改变。
但皇上显然也没把重点放在这上面,只提点了两句,继续焦头烂额地忙着其他迫在眉睫的国事,一直到前几日江储江杠精逮着宋仁德的机会,跑到皇上面前告了一状,痛心疾首地陈述,国家未来在于青少年啊,要抓紧教育啊皇上,教育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陛下您看宋仁德他们几个如此,便足以窥见庶吉士平常是怎么一副学习态度,又怎么称得上是养相才。
皇上才一拍脑瓜子,终于决定整顿庶吉士们的学习风气。
因而,今日教习没讲诗文,倒将前几天他们做的辽东的时议拎出来讲了一通。
路上,俞珉悠悠道,“据说此仗打不起来,谢兄既为今科状元郎,对此不知有何高见?”
简娣本以为绿茶如谢朗,定会宛如学霸一般,笑而不语,丝毫不透露半分,再掰扯两句无关紧要地话打个太极。
却没想到,谢朗翩翩走在他们身侧,竟没推拒俞珉的问,而是反问了一句。
“俞兄和卢兄可曾记得宋仁德他们几人不愿做王府长史的事?”
俞珉:“你是说豫王府?”
宋仁德他们几人不愿做的便是豫王府的长史。
“你也该知晓,在太子未出世前,皇上一直无子,但东宫不可一日不立。”
简娣内心一个激灵:闭嘴,你不要说了。
东宫这两字一出,简娣顿时歇了听谢朗说话的心思。
关乎到大统之争,熟悉各路影视书籍的简娣,敏锐地觉得这事少听为妙。
但卢仲夏却对此十分在意,微敛眉头,凝神听谢朗说话。
“当年,皇上曾想过继王世子为太子,圣上尤其偏爱豫王世子,只是豫王世子身体羸弱,性格怯弱,难当大任,与豫王世子交好的英王世子便在此中脱颖而出,因此也长居京中,在当年看来,英王世子便是铁板钉钉下一任的储君。”
谢朗谢朗侃侃而谈,“但在两年后,皇后诞下一子,英王世子一时便陷入尴尬境地。”
“而吴老将军。”谢朗微笑道,“正是当年的老英王一手提拔。”
说到此处,他却未再继续说下去。
简娣:“前不久诸位同僚请教谢兄,不见谢兄答话,怎么现下,却又见谢兄开口了?”
谢朗轻轻摇头,“事关朝政,自然不能在人前明说。”
简娣想了一想,假如她猜得对的话,这事确实不能在人前明说。
为求准确,简娣在心中问了问卢仲夏,对于朝中局势,卢仲夏了解得比她深刻。
“卢小哥,你说,这仗为什么打不起来?”
“倘若依谢兄所言,这仗确实打不起来。”卢仲夏苦笑,“太子性格顽劣,朝中英王一党一直心怀不满,皇上为保太子稳妥,势必要铲除英王当初的势力,而英王却想要保全势力。吴老将军既是当年老英王一手提拔上来的,便是老英王为英王安排的人,只要边患一日不除,吴老将军便能在朝中屹立一日,在朝中屹立一日,便能保英王一日,为了自保,英王一党也不会对鞑靼赶尽杀绝。这仗自然也打不起来。”
简娣心沉了一沉。
果然和她想得相差无几,不过这事叫卢仲夏赤果果地摊在她面前,还是让她心里郁闷得慌。
朝中党争,最后牺牲的却是边关无数将士和百姓。
这事在背地里多了去了,但放在明面上讲为大逆不道,无怪乎谢朗起初不愿开口,如今开了口,也只说半截。
“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如何解决?”卢仲夏苦笑,“总不能叫吴老将军解甲还田,边疆离不开将军。倘若当真穷追远击,代价太大,纵使皇上心有不满,也不得不息兵。”
简娣沉默了一会儿,“卢小哥,你难过吗?”
他为人纯善,碰到这种事,想来心中肯定难受。
卢仲夏没有如往常一般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虽也有不教胡马度阴山之志,但如今,举国上下已经不起大兴兵戈,作为书生,在下无法上阵杀敌,只求能在这京中,为边关将士与百姓尽力转圜周旋。”
简娣虽然看不见卢仲夏此刻的模样。
但能想象出来青年士子此刻失落的神色,眼睫低垂,宛如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兔子。
简娣不太擅长安慰人,听了卢仲夏的话,她也没法捋一把兔子毛作为安慰,憋了半天,最终只安慰了一句,“我信你。”
而俞珉却揣着袖口,语调懒散,“原来如此,天家之事非我等能置喙,只望日后能求个一官半职,在其位谋其政,别牵连无辜百姓。”
这些话题毕竟太过沉重,才冒了个头,谢朗与俞珉便默契地没有再提,毕竟少年,对未来尚有无限憧憬,不若老臣悲戚,尤其谢朗,心中早有勃勃野心,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有朝一日要将边关的鞑靼尽数赶回辽东老家,不敢再来犯。
三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倒是俞珉,趁着眼下教习与都察院的杠精不在,像个大爷一般老神在在地兜着手,瞟着街上往来的姑娘。
大庆朝的女子相较前朝活得更为随心自在,一切都得感谢当今皇上□□母那辈,多亏垂帘听政的冯太后与鲁平长公主,力排众议,不懈努力,才为大庆朝的姑娘们撑起了一片天,使得到了如今的姑娘们获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只不过,这些自由来得太过艰难,又太缥缈轻薄,但凡大庆朝的皇帝中有一个看不惯,一切估计又要打回原形。
不管日后如何,眼下看着衣着缃裙行走在街上,裙裾飞扬,还是颇为赏心悦目。
瞧着瞧着,俞珉眉梢微扬,面上好似掠过一抹诧异之色。
“何事?”谢朗惯会察言观色的,偏头笑问。
俞珉无谓地笑道,“竟看到一个没放脚的姑娘,心中惊讶。”
谢朗笑道,“这又有何奇怪的,京中不少女子都不愿放脚。”
简娣循着俞珉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个行如弱柳,摇摇摆摆的姑娘,但一双脚却藏在裙摆下,只能依稀瞧见点翘头的鞋尖,至于整双脚的模样,却不得窥见。
鲁平长公主,颇有唐朝女郎的风范,偏爱骑马打球,尤其厌恶姑娘们裹脚,自个便是一双天足,因而也引领过一阵放足的风潮,天足的姑娘多了,不少闲着没事的文人甚至酸兮兮地批判了一番如今的风气,怀念昔日女子裹脚时的娇态,到皇上这一辈,裹脚灵魂不死,也有姑娘渐渐地自发缠起了脚。
简娣曾经只在老照片里见过小脚的模样,从没觉得好看,只觉着畸形,眼下,听到俞珉和谢朗泰然自若地议论,再想到刚刚那走路都走不稳的姑娘,一时不禁蹙起了眉头。
“我倒从未觉着小脚如何好看。”俞珉皱着眉,“好好的人生着巴掌一般大的脚,感觉可不瘆得慌。”
“你崇信道。”谢朗笑道,“或许本就爱自然质朴之事,但不少人却独爱这一双秀脚。”
俞珉也笑,“比起这刻意裹出来的金莲,发自天然本真的倒更吸引我,诗云清水出芙蓉,虽言文辞,想来也贴合女子情态状貌。”
风度翩翩,芝兰玉树的谢朗,面上竟也没露出轻蔑之意,反倒笑着附和了两句。
毕竟二十多岁的年纪,血气方刚,就算再如何贵如天人,也无法免俗,简娣听着他俩在自个面前越说越不靠谱,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以前坐她身后的几个男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