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志他们是知道她衣服怎么脏的,但其他人不知道。
大庆朝好男风,男风盛行,尤其在士大夫群体中,简直就是当今流行时尚,虽说大家大部分都是直男,但不搞个基都不风雅,除了都察院的杠精们依旧死守异性恋的征地,因为据说江御史十分厌恶基佬。
简娣又不是腐女,她这话说得就像卢小哥被张孟野潜规则了一样。
简娣正想再打个补丁,企图挽回卢仲夏的清白,但此刻诸位同僚很给面子地附和着笑出声来,好像没留意到简娣话中的漏洞。
简娣松了口气,分出了心神打量着这些同僚。
人常说姑娘家爱勾心斗角,男人间波涛汹涌不也一样,人不都是这幅德行。
至于她为什么晚上直接在张孟野家中住下了。
简娣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不能说。
干脆就别解释了。
首辅家丑不可外扬。
简娣和卢仲夏合计了一下,当谢朗这个绿茶再给他拉仇恨的时候,随便找了个理由,只说是在首辅家中换衣服的时候耽搁了,出来的时候又走岔了道儿,一时错过了夜禁时间,只好在张大人家里凑合一晚上。
对于这个理由,谢朗对此不置一词。
倒是素日里温厚的榜眼邓本清替她解了围,领着其他同僚打趣奉承了她两句,只说他受首辅偏爱,若日后高升千万不要忘记他们这些同科,说完便不再多问旁的。
简娣看向邓本清,冲他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面前这个性子温厚的青年,微微颌首,笑了一笑。
简娣转头对卢仲夏道:“你能和张大人走得近,有人心里不平衡了。”
卢仲夏面露无奈:“我……”
他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了一句,“首辅只是心善。”
“卢兄,你昨儿在首辅家中留宿,首辅可同你说了前几日我们做的那份时议?”
这厢简娣和卢仲夏没说两句话,另一厢便有进士将注意力放到了上回的时议上,趁机问询。
这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对答案嘛,人之常情,简娣豪爽地将张孟野说的话如实相告。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果然如此。”
有眉梢微扬,面露喜色的,也有苦着脸,唉声叹气的。
谢朗稳稳地坐着,面上神色泰然。
“谢兄,不愧为今科的状元郎,想来心中定已有了把握。”
“毕竟谢兄是谢阁老之子,诗礼簪缨之家,又有阁老指点,自然有真才实学。”
简娣摸了摸鼻子。
对方这话说得意有所指,总感觉在讲谢朗已未科男儿,她是个曲意逢迎,没才学的巳未废物。
面对他人奉承,己未男儿谢朗嘴角一弯,“客气了,不过是借了家父的光,对朝中局势略有了解。”
听到谢朗这话,其他几个进士面上顿露喜色,拱手道,“还请谢兄赐教。”
“谢某才疏学浅。”谢朗苦笑,“不敢妄议朝政。”
几个进士听闻谢朗的话,但碍于人家后台,虽有失落,却也没再强求。
谢朗与邓本清毕竟已经授予官职,自有正事要做,不能在庶常馆耽搁太久,见时候差不多,便双双起身告辞。
或许是因为起得太早,教习在教习文章的时候,简娣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不能睡。
她现下全凭一个信念在死死支撑。
眼下不是大学课堂,在关乎卢小哥前途的事上,不能散漫。
简娣睁着圆眼努力支撑的模样,使俞珉极为叹服。
“昨天你在首辅家中做什么了?怎么困成如此模样?”
简娣幽幽地扯谎,“我认床。”
“卢小哥,我要是睡着了,你记得叫我。”简娣苦笑。
卢仲夏弯唇一笑:“简姑娘放心,若简姑娘想睡不如睡一会儿,不碍事的。”
简娣转了转手中没吸墨的毛笔,摇摇头,“不行。”
虽说很多庶吉士散漫地和后世大学生一样,请假的请假,也不爱学习,大多忙着奔走权要,交通贿遣,她偷偷眯一会儿好像也不碍事。
但眼下,张孟野给卢仲夏拉稳了一波仇恨,现在,指不定就有人盯着呢。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困了,还是卢仲夏的身体完全没做夜猫子的天赋,以前熬完夜照样精神奕奕的简娣,看着看着教习,意识便不受控制地跟着远去。
偏偏俞珉见她的模样,心里觉得有趣,在一旁握着笔时不时往简娣脑门上戳一下。
“卢兄,醒醒,教习看你了。”
三番五次下来,惹得简娣瞪了他一眼。
青年士子生得样貌秀彻,此时显然倦极了,困得眼角发红,泪水濡湿的羽睫一掀,宛如姑娘般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俞珉握笔的手一顿,眼神一时变得格外古怪。
卢仲夏虽生得毓秀,但毕竟是个男人,四肢骨骼较女子都要宽大,作女儿娇态,瞧着让人心中实在有些尴尬。
怪像娈童的。
这个念头打他脑中一闪过,俞珉忙轻轻摇头,将这个失礼的想法甩出脑中。
毕竟自个同僚,如此想他实在不太尊重于人。
但不怪他多想啊。
眼下大家有事没事都去搞基了,前几天有个国子监博士和国子监的学生还大搞新潮的师生恋,结果让都察院的探gay小雷达捕捉到了,小小地弹劾了一本,杠了一下,两人双双扑街。
俞珉越想,心中越觉得诡异。
他怎么没发现之前卢仲夏行为处事有点像姑娘呢,大老爷们动不动就脸红,羞得像个花姑娘。
之前害羞还有几分性格含蓄的原因,没那么诡异,怎么就最近这段时间,看他害羞,总像是在看个姑娘红脸。
难不成当真好男风,还是说其实就像画本中说的,女扮男装考上了进士?
其实,别看翰林院的进士们平常个个人模狗样,一副国家栋梁的样子,其实本质都是群酸腐书生,八卦起来也不输姑娘们。
曾经,他们就谈论过格外同僚们,从人品性格家世开始扒,结果扒到卢仲夏的时候,一路跑偏。
一开始只是有一个人发出疑惑,你看卢仲夏长得和姑娘似的,动不动闹个大红脸。首辅三十多岁了,也没成家立业,连个妾室也没有,偏偏首辅又赏识卢仲夏。
不联想倒好一联想,众人思路也跟着跑偏。
是啊,昨天还在首辅家住上了。
俞珉是个做事喜欢究根究底的,打小他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虽然心知纠结于同僚性取向,甚至纠结于同僚性别,是个很冒犯失礼的行为。奈何他脑洞太大,堵都堵不住,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一样。
想来想去,他做了件自己也没想到的事,伸着手将简娣脖子一揽,贴在她耳侧幽幽地问了一句,“卢兄,一块儿如厕吗?”
简娣本来就犯困,冷不防耳边出现个男声。
“一块儿如厕吗?”
简娣呆了一秒,对上俞珉探究似的双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流氓啊你!”
俞珉:“人有三急,在下一时有些憋得慌。卢兄,你要和我一块儿吗?”
一块儿什么?
一块儿比赛谁撒尿,谁尿得更远吗?!
简娣翻了个白眼,正想回他一句,但却被卢仲夏抢先了一步。
“简姑娘!”声音急切慌张。
“卢小哥?”
察觉出自己一时间语气加重了些,卢仲夏红着脸,硬着头皮说,“不可……”
“不可什么?”
“不可和……和俞兄一块儿……”
简娣:“但我确实也有点想上厕所。”
之前在张孟野家里喝了一碗粥,俞珉不提倒罢,他一提,简娣也觉得一阵尿意袭来。
翰林院的厕所又不是大公厕,是个独立的茅房,她就算和俞珉一块儿,也不可能和现代一样,大家并肩一起放水。
简娣转念一想,想到卢仲夏可能是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不禁特地安慰了他两句。
“没事儿,我不在意的,更何况独立的茅厕,我俩又不挤一块儿去。比起他,你更应该多想想你吧。”
好歹她上厕所的时候,手捧着的是卢仲夏的兄弟,又不是俞珉的。
听到简娣这话,想到这几日来上厕所的窘境,卢仲夏脸上腾地又红了一度,结结巴巴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但不回应算是失礼,憋了半天,这个青年最终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简娣想了想,“卢小哥,我觉得你对我的看法不对,大家都是人,不过有个性别差,男人和女人都一样,都会打嗝放屁,撒[哔—],拉[哔—],大家没啥不同的。”
说着说着,简娣又嘟囔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俞珉gay gay的,我只见到过姑娘们手拉手上厕所,他要和你手拉手上厕所个什么劲儿。”
不知道自个在简娣眼里已经打上了“gay里gay气”的标签,觉得卢仲夏gay里gay气的俞珉不禁陷入了沉思。
看卢兄坦坦荡荡,也未曾扭捏,恐怕不是个姑娘,是个带把的,也不像那群人模狗样的官吏们养的小唱那样,比女人都要羞涩小意,很可能是个直的。
这么一想,一时半会倒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确实也真是早上水喝多了,想上厕所。眼下俞珉便干脆将自己这些心思放在脑后,叫上简娣,同讲课的学士知会了一声,携手一块儿去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