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什么呀,什么对不起?”佟懿儿霎时红了脸,不知康熙唱的是哪出。
“朕不得不安抚和卓,给她一个希望,也是安慰塔娜在天之灵,所以——”
佟懿儿明白了,他是在自责和卓有孕的事。她摇了摇头,转身伸手捂住他的嘴唇,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多子多福是好事,您在忧虑什么呢!”
“朕没想到,和卓看着朕写给遏必隆的碑文竟然会哭。”看着几案上自己的文集,康熙回忆起和卓的眼泪,不禁叹道,“她们心里从来都只有自己的阿玛和家族,奋斗了一辈子,就为了给父亲留个好名声,给家族争个面子——朕……朕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就耽误了别人的大好年华……”
“等和卓有了孩子,她会笑起来的。”佟懿儿感知到了康熙内心的纠结,她将头斜倚在康熙肩头,握着他的手笑道,“懿儿说错了。”
“什么说错了?”康熙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问道。
“关起门来,懿儿是您的妻子;走出这道门,懿儿就是皇上的贵妃。”
“关起门来,奇里是你的夫君;走出这道门,朕就是大清的皇帝。”
他们的心照不宣的排比句像极了一首诗,佟懿儿觉得这是她活了两辈子说出口最漂亮的一句话,没有之一。
第51章 八阿哥胤俄
“奴才恭喜太皇太后、皇上双喜临门!”康熙二十年二月初八, 康熙如往年一般携各宫女眷向太皇太后祝寿礼毕刚刚入座,便见武超众满面春风快步入正殿丹墀下叩首请安道, “永寿宫妃娘娘已产下皇子, 母子平安!”
“好……好哇!”年近七旬的太皇太后今天特意穿了科尔沁传统的服饰, 红底袍子上绣着镶金线的牡丹花。她高兴地拍了拍大腿, 头上珊瑚珠串头围随着身体的前倾而摇曳, “赏……重赏!”
“臣妾等恭贺太皇太后、皇上喜得阿哥!”佟懿儿记得“温僖贵妃”生的儿子该是康熙二十二年出生才对, 她一面想着这个阿哥该叫什么名字, 一面领着姐妹们从梨花木圈椅上起身向座上的太皇太后与康熙贺喜。
“去年秋天你五弟刚生了老七罢?”太皇太后笑着免了佟懿儿等人的礼示意她们入座, 又转头望向康熙道, “那眼下这个就该是八阿哥了?”
“皇祖母记得不差, 的确该是八阿哥。”康熙今日穿了一身红色镶玄狐毛龙袍, 头戴黑色貂毛暖帽,显得格外精神。听说和卓生了,他悬着的一颗心也算落了地,想着今年将塔娜迁入遵化帝陵时总算对她有了交代,“孙儿想过了, 这一胎若是阿哥, 就叫胤俄。”
“叫什么都好, 我又不懂汉人那些之乎者也,这些事情你拿主意就是了!”每年太皇太后过生日, 都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因为可以看到一家子齐齐整整, 今年这样的“双喜临门”, 更令她感到惊喜莫名,心想一会子一定要拿着她从家乡带来的大口银碗痛饮一回。
“皇上如何想起给阿哥起这么一个名字了?”今日太皇太后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康熙与佟懿儿担心她的身子,轮番劝她少喝一些均告失败。待安顿好太皇太后,已是亥时,佟懿儿陪康熙回到乾清宫东暖阁就寝,边替他解龙袍纽扣,边笑问道,“俄这个字,很是少见呢——”
“朕前些日子看书上说,俄是一种祭名,想着下个月就要去巩华城把两位皇后迁入遵化帝陵了,这孩子对塔娜也是一种告慰罢……”康熙早已从为太皇太后祝寿的喜悦中走出,进入了另外一种情绪。看着康熙眉间眼底流露出的忧色,佟懿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懿儿陪您一起去送送两位皇后娘娘,好吗?”表姐尼楚贺的音容笑貌已经离佟懿儿有些遥远了,但每次看到胤礽,她的脑海时不时会闪过与尼楚贺相处的片段。想起初次有孕流产后塔娜为自己未能来到人世的孩子讨回公道的往事,佟懿儿更是满心遗憾,还没来得及向她道谢,她竟已经不在人世了。
“好啊,朕这回打算带着胤礽同去,若有你在,朕就把他交给你了。”现在康熙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宁绸长衫。室内的暖炉烧得正旺,卸下厚重的龙袍,康熙顿时觉得浑身舒坦,伸手将佟懿儿揽入怀中逗道,“只是胤禛还小,这次就不能带他出去了,你可舍得跟他分开?”
“懿儿会跟如吉说好,她会替我照顾胤禛的。”自塔娜崩逝后,佟懿儿越来越知道自己的责任。虽然她也不愿意有哪怕一日见不到胤禛,但既然已经成为了六宫之首,她就必须有她的担当,唯有这样才能有能力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朕……你不说,朕差点忘记如吉这个人了——”想起佟懿儿将胤禛挂在如吉名下的决定,康熙至今还有些心疼,他不由低头吻了吻佟懿儿的发髻道,“那时候啊……你真傻,你怎么就想得出那样去骗塔娜呢?”
“懿儿不后悔,至少皇后娘娘走的时候没有那么难过。”佟懿儿从未想过要跟康熙生儿育女,只是不知不觉地爱上了这个人。但她也深知除她以外的六宫女子有着怎样的执念,像塔娜那样骄傲的人若是知道自己“输”给了佟懿儿,一定会心有不甘的。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跟额涅一样……”康熙伸手弹了弹佟懿儿的前额,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想起去世十几年的母亲孝康章皇后,“从前朕问她,‘您难道不恨孝献皇后吗?她一进宫,汗阿玛就再也不来看您了。’你猜猜,你姑姑是怎么回答的?”
“懿儿……懿儿猜不出。”康熙的回忆让她忽然有些慌乱,不得不咬着嘴唇掩饰自己。她觉得自己现在仿佛就像是当年的董鄂妃,是“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肇事者。
“你姑姑笑着说,‘幸亏你汗阿玛把你赐给了我以后才遇上孝献皇后,不然我才真要恨她呢!’她这么一说,朕当时就给逗乐了……”回忆起母亲的音容笑貌,康熙眼角含泪,嘴边却露出一丝微笑。
“比起先帝,您才是姑姑最能依靠的人,姑姑是有大智慧的。”佟懿儿只在很小的时候有幸见过孝康章皇后几次,那个时候她尚在襁褓,如今十八年过去,记忆早已模糊了。依偎在康熙胸前听他描述这个女人,她才相信有其母必有其子——这个答案也给了现在的佟懿儿继续爱康熙的力量,未来的路她已知道该怎么走了。
“可惜……朕还没能长成能替额涅遮风挡雨的大树,额涅就已经……”话还没有讲完,康熙就有些哽咽了,他抬头看着头顶的八角宫灯,努力让自己眼泪不掉下来。
“您现在已经是了,姑姑她看得到的。”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康熙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这个事实过去的童佳意已经知道了,但今天亲耳听他说起时,佟懿儿仍觉得十分震撼。她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耳垂轻声道,“你是姑姑的骄傲,姑姑这辈子值得了。”
“但愿吧……懿儿,有你真好。”康熙终于调整了情绪,低头深情与佟懿儿对视,抱歉似的憨笑道,“今儿是皇祖母的生日,朕怎么说了一篇这样丧气的话,实在是不该!罢了,早点歇着罢,明儿还要早朝呢!”
见康熙情绪好转,佟懿儿亦轻松笑了起来。康熙拥着她向里间御榻去了,二人和衣相拥而卧,一夜好眠。
“额涅额涅,您要去哪里呀?”二月中旬,康熙即将启程往巩华城迁两位皇后的梓宫往遵化帝陵地宫安放。虚龄四岁的胤禛被玉衡抱在怀里,眼泪汪汪地看着大人们忙着收拾东西,“孩儿……孩儿也要去!”
“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到你太子哥哥那么高的时候,额涅去哪儿都带着你好不好?”佟懿儿本在清点路上预备的干粮,见儿子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心一下子就软了,搁下手上的清单便将他抱入怀中,“你是男孩子呢,不可以哭鼻子的啊!”
“为什么您要带着太子哥哥啊?他没有自己的额涅吗?”佟懿儿的话止住了胤禛的眼泪,他的鼻子还是一抽一抽的。胤禛撅起小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擦了擦眼睛,颇不服气地问道。
“额涅是贵妃,就是所有阿哥格格的额涅,但是额涅最爱你了!”看着眼前这个醋味十足的小人儿,佟懿儿简直爱不释手,根本无法想象历史上的“雍正皇帝”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太子哥哥的额涅已经不在了,所以额涅要多关心他一点。”
“那……好吧——”听到佟懿儿这样说,懵懂的胤禛咬着手指若有所思,忽然他看到衣帽架上挂着一顶鹿皮帽子,破涕为笑道,“毕竟太子哥哥把他猎到的第一只鹿都送给孩儿了,孩儿也要‘礼尚往来’才行!”
“对啊,胤禛最乖了!”胤禛的回答让一屋子奴才皆忍俊不禁,佟懿儿笑着抱他走到衣帽架前,将那小巧可爱的鹿皮帽子戴在胤禛头上道,“明儿你就带着这顶帽子给我们送行好不好呀?这几天乌贵人额涅会来照顾你,王嬷嬷和乳母也在,你要听话知道吗?”
“嗯,您也要早点回来!”胤禛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自恋地笑了起来,把刚才积攒的烦恼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