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儿,朕记得山西巡抚噶礼是不是刚进了一只上好的千年人参?”康熙皱着眉头思忖了一阵,忽然向佟懿儿发问。
“是——可您昨儿不才发了顿脾气,说噶礼又动了歪心思,让把那人参退回去么?”话刚出口,佟懿儿立刻会过意来,向身后的玉衡吩咐道,“你赶紧跟着顾问行到内务府去一趟,那人参应该还没那么快送走!”
“玉衡明白,这就去办。”玉衡知道人命关天,旋即跟着顾问行一道出去了。
“懿儿你是知道的,上次朕得了疟疾,就是人参害得朕差点儿丢了性命。”康熙叹息一声,望着宫人们忙进忙出,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儿,“何况噶礼这个人一向歪心思多,人又甚是贪婪,朕昨日那顿脾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懿儿明白,现在是此一时彼一时,人参既然对二哥的病有帮助,那就该留下来。”佟懿儿知道康熙一向重视亲情,这裕亲王福全又是他为数不多在世的兄弟,为了让福全度过此次的难关,康熙无论做什么“出格”的举动都不为过。
“唉……只是这样以来,朕只怕是又要欠噶礼一个人情了!”康熙这些年来早已看透了噶礼的人性,对这个人可谓厌恶至极,但现在这样一来,噶礼再次在朝廷上博得了美名,康熙实在不愿面对这样的局面。
“您何不想着,这样也是给噶礼一个机会呢?”佟懿儿知道木已成舟,与其消极应对,不如多看看这件事积极的一面,“实话说,噶礼这个人也还算是有些才干的,咱们得让他知道自己什么事做对了,什么事做错了,循循善诱才好。”
“你这话说得倒也在理——就像是胤俄与胤禟两位阿哥,要是没一个好向导好生指引他们,将来也只怕要走上歧途。是朕的儿子,是朕的臣子,朕就不能轻易放弃,除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佟懿儿的话让康熙不禁反思起自己,他觉得的确有的时候,他总缺乏一点点耐心,好在有佟懿儿在身边,可以让那耐心慢慢养起来一些。
“启禀汗阿玛,内务府来报,说……说索额图殁了。”康熙与佟懿儿刚回到紫禁城,胤礽早已在乾清门恭候多时了。
“哦……怎么没的?”康熙听到这样的消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轻描淡写问了一句。
“回汗阿玛的话,索额图他一连数日没怎么进食,所以日渐衰弱,就一命呜呼了。”胤礽说起自己叔姥爷的死,脸上没有一丝哀戚,仿佛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似的。
“保成,无论如何索额图也是你的长辈——虽然朕说过他是本朝第一罪人,但血脉亲情还是不能否定的。”也许是刚刚经过了兄长的命悬一线,康熙忽然意识到亲情的重要,见胤礽也一样面无表情,不由说出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他既然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咱们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朕想……给他一个体体面面的葬礼,你觉得如何?”
“懿儿请求皇上允许佟佳氏一族参办索额图的丧事。”佟懿儿心领神会,想着索额图毕竟是自己的三舅,母亲赫舍里氏也一定会欣慰于这样的安排。
“皇后能有这样的想法,朕心甚慰,回头你和小舅舅商量一下吧!”康熙很感激佟懿儿能够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帮自己一把,让他更加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儿臣多谢皇后额涅鼎力相助……不过这件事毕竟是赫舍里家族的事,还是应该由儿臣牵头才好,不敢劳烦您和国舅爷一家。”胤礽见佟懿儿如此宽容大度,一时觉得自惭形秽起来——他这么多年来没有去看过索额图一次,除了觉得索额图十恶不赦外,还多少有一些自卑的意思,总觉得这样的一个叔姥爷使他抬不起头来,他宁愿自己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
“既然理亲王这样说,那佟佳氏一族就从旁协助了,这事还是不要越俎代庖的好。”见胤礽心领神会,佟懿儿笑着走上前去理了理胤礽的衣领笑道,“保成一点就通,咱们应该相信他才是。”
“皇后额涅谬赞了,保成愧不敢当。”佟懿儿的夸赞让胤礽的耳根迅速发热发红,他低下头去望着地毯上的万字花纹,脑中不断回放着童年时与索额图在一起的点滴,他才发现回忆里不是只有糟心事,偶尔还是有一些温暖的瞬间的。
“汗阿玛、额涅,儿臣愿意帮助二哥操办索额图的丧事。”胤禛在裕亲王府忙完,听见胤礽与康熙、佟懿儿的对话,忙进来表态,“启禀汗阿玛、额涅,伯父用过药后,现在已经渐渐苏醒了,刚刚睁开眼睛要水喝。”
“谢天谢地,祖宗保佑——二哥终于没事了!”听到这个消息,康熙登时从座位上起身,双手合十,闭目感谢祖宗神灵保佑。
“儿臣等恭喜伯父化险为夷,吉人自有天象!”得知这样的喜讯,胤礽领着胤禛向康熙行礼。在单膝跪地的瞬间,胤礽仿佛也忽然明白了康熙为何在今时今日对索额图“心软”了。
“索额图的丧事,就简单办办行了,朕允许他葬在赫舍里氏的祖坟里。”平复心情之后,康熙旋即做出指示,叹口气道,“朕这这么做,完全是顾念他和他阿玛从前所做的一切——何况,他并没有来得及把保成教坏,也没有来得及伤害朕的孩子——这一点,咱们都要感谢皇后。”
“儿臣多谢皇后额涅!”
父子三人这一番答谢,倒让佟懿儿一时无所适从了,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皇后应该做的事。
第230章 久病床前有贤侄
“唉……我这个三哥啊——皇后娘娘您说, 他这是图什么呢?”这日索额图出殡,佟懿儿扶着泪流满面的赫舍里氏到赫舍里氏的府邸致哀。踏出门槛时,赫舍里氏回头望望门前熟悉的一对石狮子, 摇头叹道, “这偌大的赫舍里家宅, 也只有门口这对石狮子还跟从前一样了!”
“三舅有他的不得已, 人已经去了——就不议论了罢!”佟懿儿想起过去为了生存与索额图斗智斗勇的往事, 不禁一阵唏嘘感叹。回忆着方才看见棺材内的索额图几乎瘦得不成人形, 完全没有了最初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三舅他这辈子无非是‘不甘心’三个字而已。”
“额涅一直以为,您会恨他一辈子——额涅虽是他的亲妹妹, 可也恨他伤害外孙, 更恨他伤害您……”回灯市口的路上, 赫舍里氏与佟懿儿同乘一轿,看着如今气派雍容的佟懿儿镇定自若,赫舍里氏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现在看来, 他也让您变得更从容,更有主意了——看到您今天的样子, 额涅真的很欣慰。”
“懿儿厌恶三舅不是为了自个儿,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 为了几个孩子们能健康成长——现在保成这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懿儿也能对尼楚贺姐姐有所交代了。”自己做了母亲后, 佟懿儿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可怜天下父母心”,就像现在这样,当赫舍里氏满心惦记着佟懿儿的时候,佟懿儿的心里想的全是胤礽、胤禛、胤祥等这些孩子们的未来。
“说到那些阿哥——”听佟懿儿提起胤礽,赫舍里氏的神色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她凑近佟懿儿的耳边低声问道,“这前些日子裕亲王的病可把咱们吓了一大跳……人上了年纪,可真是说不准了,皇上对储君的事儿究竟是怎么考虑的,莫非……莫非您一点儿也不知道?”
“这件事本就该皇上自个儿拿主意,懿儿要是插手,对孩子们都不好。”佟懿儿赶忙伸手示意赫舍里氏不要再继续说下去,车轿停稳,宫人一一搀扶佟懿儿与赫舍里氏下轿。赫舍里氏见人多眼杂,也只好闭口不提。
“伯父,您——您醒了?”与此同时,在裕亲王府守了大半天的胤俄、胤禟终于见裕亲王的眼皮子微微动了一动,不禁一阵兴奋,立刻凑到床前齐声呼喊。
“八……阿哥?”裕亲王听见声响,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胤俄,心中自然十分纳罕,“您……您怎么来了?”
“还……还有九阿哥呐!”胤俄将胤禟往前推了推,对裕亲王笑道,“咱们兄弟二人听说您病了,着急得成宿成宿睡不踏实,这不是一大早便赶过来照顾您了么!”
“阿……阿哥们有心了!”裕亲王中风之后,舌头变得很不利索,看到有晚辈来探望自己,他顿时忘记了自己说话吃力的事,哪怕额头出汗,也要拼尽全身力气夸赞两位阿哥。
“您真是客气了!在咱们兄弟看来跟孝顺汗阿玛是一样的!”胤禟从太监手里接过药盅,拿汤匙试过温度后,方才走到床边对裕亲王和颜悦色道,“伯父,您喝药罢,再不喝怕要凉了!”
“欸——”裕亲王由侍婢扶着坐起身来,一面流着泪,一面在胤禟的帮助下服药。
“伯父您有所不知啊,您这回能够化险为夷,全凭山西巡抚噶礼大人送来的一只千年人参!”胤禟见裕亲王喝完了药有了一些精神,赶紧趁胜追击,在裕亲王面前大肆赞扬噶礼的“功劳”,甚至添油加醋渲染一番,“您是不知道,这人参原先是噶礼大人留给自家老太太的六十大寿贺礼,听说您性命垂危,二话不说连夜给您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