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种怀念的心情之中,始终夹杂着挥之不去的阴暗与罪恶,使他宁愿选择忘记,也不想在回忆里看着曾经敬爱无比的人在自己心中逐渐面目丑恶。
至于江父,对江旻年前二十年的人生来说,他似乎更像一个称呼,一个象征。他并不太关心他的生活、学习、工作,偶尔随手给予一点关注和疼爱,也曾令江旻年欢欣雀跃,然而年岁越长,就越不在意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江父在婚姻中的背叛是可恶的,然而那个女人的死抵消了一切,让他后来再想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和悲哀。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问过他哥,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他哥说没有,切断了他对江父最后一丝遐想。
无动于衷,或许是他对江父的死亡最恰当的情感表达。
现在他和傅姝生活得很幸福,有可爱的孩子,还有傅院长和傅夫人两位长辈可以孝敬,虽然他们曾经想让自己的哥哥做他们的女婿……
但那完全不重要。虽然他和他哥没有血缘,但彼此的联系和感情比任何血缘至亲都要紧密和坚固,他会一辈子尊敬并感激他。
江旻年和傅姝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江晟年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个世界他到来的时间节点比较靠后,为了获得原身亲生父母和江父情妇的有关证据费了不少心思。
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下罪孽的人无法抹去留在世间的蛛丝马迹,一定会受到惩罚。
虽然任务里面并不存在江父这一项,但江晟年认为,他是不能撇清干系的。
原身被江父和江母分别当做利用的工具,相比后者对原身的痛恨,江父对原身更像是看待一只无关痛痒的小猫小狗,他是江母的帮凶,助推者,一点都不无辜。
江旻年问他江父死的时候有没有留下遗言。
其实是有的。
江晟年从江母的病房离开后并没有忘记江父,但丧尸攻占医院的速度比他想象的快多了,当他走到江父病房门口的时候,江父已经被几只丧尸围住,一脸要昏过去的模样。
看到江晟年,江父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向江晟年求救。
他留下的遗言只有两个字——“救我。”
江晟年却一直站在门口,亲眼看着江父眼里一点点染上愤怒、痛苦,最后变成无边的绝望。
江晟年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
城市重建完成以后,江晟年继续留下已经没有意义,便提早进入了下个世界。
*
“小年,今天的作业做了吗?”
姚雪文从工地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走到儿子的房间,看他在干什么。
江晟年从满桌的习题参考书中抬起头:“妈妈,我的作业在学校里就做完了。”
姚雪文却不见高兴的表情:“你们作业这么少吗?上次家长会,很多家长都说学校课业太重,布置的作业孩子都做不完,每天半夜才睡,怎么你每次在学校就做完了,你没骗妈妈吧?”
江晟年睁大眼睛:“当然没有,我做作业特别快,只用课间的时间就做完了,不信您可以去问我的同桌和老师,我每次作业都交的。”
姚雪文也觉得自己儿子一向老实,不太可能说谎骗她,于是说:“就算学校的作业做完了,还有我给你买的习题册呢,那个你做了没有?”
江晟年把手里的习题册拿起来:“我正在做呢,妈妈。”
姚雪文这才放心,说:“这就对了。妈妈每天累死累活,全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争气,将来妈妈就靠你了,知道吗?”
江晟年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内疚的表情,只是用力点点头:“妈妈,我会好好学习,等我长大了,我来养您。”
姚雪文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你是妈妈的乖孩子。”
过了一会儿,姚雪文就去了厨房。虽然工地很忙,但她宁愿牺牲中午吃饭的时间,也要坚持晚上早点回来给儿子做饭。
当她打开灯,却发现电饭锅的饭已经好了,再掀开锅盖,热腾腾的青菜炒荷包蛋躺在锅里,让饥饿的肚肠开始蠕动。
但姚雪文一点都不高兴。
她甚至有些气愤,重重地把锅盖放下,喊道:“小年,你过来!”
江晟年从房间跑出来,看到姚雪文脸上的怒气,缩了缩脖子。
“妈妈,什么事?”
“这饭菜是你做的?”
“……是。”
江晟年似乎不明白姚雪文为什么生气,他还以为她会很感动,会夸奖他,但一切跟他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谁让你做这些的?妈妈不是说了,你只要专心学习,其他的事都跟你没关系,妈妈会做好的,你怎么不听话呢?”
姚雪文努力不让自己发火,以免吓到孩子。
她忙了一天,已经是浑身酸痛,加上白天被一根钢筋砸到背,多亏运气好没出人命,现在被砸到的地方又开始剧烈地疼起来,一时间身体上的痛苦和内心的痛苦纠缠在一起,让姚雪文想痛哭。
然而看着儿子还那么懵懂娇弱,再多的委屈也无法说出口。
江晟年眼眶红红地看着姚雪文:“妈妈,我怕你太辛苦,想帮你干点活,这样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姚雪文深深地吸气:“妈妈不需要你干活,这样会影响你的学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明白吗?”
江晟年抽抽鼻子,点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起来十分委屈。
姚雪文鼻尖发酸,抹了一把脸:“好了,吃饭吧。”
“嗯。”
夜里,江晟年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突然想起姚雪文刚才说过的话,偏偏这时还听到姚雪文房间开门的声音,连忙起来在书桌前坐下,装模作样地看起书来。
几乎就是下一秒,门被悄悄打开一条缝,姚雪文透过这道缝隙看见儿子挺直着背低头做题,满意地推开房门:“小年,饿了吗?妈妈给你做夜宵,想吃什么?”
江晟年连忙摇头:“妈妈,我不饿,以后别给我准备夜宵了。”
姚雪文奇怪道:“以前一到这个点你就直喊饿,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晟年又是摇头:“不是,就是不想吃了。”
他看看自己白胖的手臂,心说:都这副德行了,还吃,不得吃成一只猪啊。
姚雪文却不觉得胖有什么不好,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习又那么辛苦,不吃怎么能行?
“你可别想着给我省钱,妈养你一个还办得到,该吃就吃,饿着哪有精力学习呢?”
江晟年明白跟姚雪文争这个没有用,索性有些不耐烦地说:“妈妈,我要看书了,您别打扰我思路。”
果然,姚雪文露出无措的表情,忙道:“好好好,你看书,妈妈不打扰你。”
江晟年“嗯”了一声,等姚雪文走了,把自己的书包整理了一遍,觉得姚雪文应该睡了,就跳上小床,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姚雪文一大早就起来给江晟年做早饭,鸡蛋牛奶还有她亲手做的肉包,花样丰富,看着很有食欲。
姚雪文对自己的手艺一向有信心,每次看着儿子吃得欢快,一天的心情也变好了。
但和昨晚一样,今天江晟年并不是很有胃口的样子,只吃了一个鸡蛋一杯牛奶,还有一个肉包,就说自己吃饱了。
要知道平时他可是能吃两个鸡蛋四个肉包的孩子。
姚雪文觉得不对劲,说:“怎么胃口一下子变得那么小?要是现在不想吃,妈给你装到食品袋里,你带去学校,饿了再吃。”
江旻年本来想拒绝,然而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改变了主意,把姚雪文装好的早餐放进了书包。
108还不清的债
这个世界的原身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到把他扔进人群里你就找不到他。
但在普通人里,他却是不太幸运的那一个,既被人伤害,又伤害别人。
原身的母亲姚雪文出身于一个文化家庭,父亲是小学教师,母亲在村委会工作,在那时候的农村,这样的家世让很多人都羡慕。
因为受家庭环境的熏陶,姚雪文读书很好,一路念到高中,如果顺利毕业,在村里或镇上找个体面的工作是不难的。
命运就在此刻设下陷阱,姚雪文和班里一个男生恋爱了。
男孩叫江翔,生了一副好相貌,又帅又痞,对青春期的女孩儿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而姚雪文当时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清纯漂亮,两人都对彼此产生了好感,江翔再一主动,就顺理成章地开始偷偷交往。
江翔虽然长得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差生,但那个年纪的人哪里会想这些,而且江翔很懂得讨女孩儿欢心,姚雪文彻底被他迷住了。
到了高二,江翔开始诱惑姚雪文去他家玩,姚雪文隐约明白点什么,不肯答应,江翔便开始冷落她,还故意在姚雪文面前和其他女孩儿举止亲密,姚雪文一急之下,抛弃了多年来的矜持,和江翔发生了关系。
没有做任何措施,姚雪文怀孕了。
在农村,这种事伤害的不只是女孩儿,更是整个家庭。而姚父一生严肃正直,又是教师,却教育出这样“不检点”的女儿,无异于被人打了响亮的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