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总而言之,如今压制段尧欢,仍是不能操之过急。朝务决断方面,还是得给他留有余地——至于彻底压制,虽说如今不成问题,但是既埋有隐患,就还得从长计议——至少是在自己想到法子夺取他的兵权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醉酒
宋卿鸾想地深了, 不觉低头喝了一口杯中参茶,这一下却彻底清醒了——她一下把茶杯掷开老远,抬头看向小全子, 向他大声抱怨道:“好你个小全子,又不给朕放糖!”
“哎呦喂……”小全子一脸委屈道:“奴才冤枉啊, 奴才先前可是满满放了三大勺啊!”
宋卿鸾闻言又气又笑:“你是傻了不成?朕早就吩咐过, 寻常茶水中便要放三勺糖, 何况这忒苦的参茶,少说也得放六勺!”
小全子为难道:“可太医说, 饮食过甜,对身子也不好啊。”
宋卿鸾嗤之以鼻,放下手中参茶,起身自去逗弄鸟儿。
那鸟儿通体雪白, 只头顶上方一小块羽色略显淡黄, 正是上回段尧欢所赠白玉金顶鸟。
宋卿鸾此时手上抓了一把鸟食, 正伸进鸟笼仔细喂它,那鸟儿极具灵性, 每每此时总会拿白色羽翼轻轻蹭她手掌,满是撒娇讨好意味,往往惹得宋卿鸾咯咯发笑。
小全子追过去想再劝说几句, 哄她喝下参汤,好驱寒暖身,可宋卿鸾全然不理,只顾逗弄鸟儿, 间或欢笑几声,只把他当空气一般。小全子不免有些懊丧,却又想道:若此时段太傅在这,就好了。
此时从外间传来一阵吵闹动静,宋卿鸾略一皱眉,小全子会意,立刻赶去外面察看了,却在片刻之后赶回来,踌躇禀告道:“是段太傅……是段太傅在外面,他像是喝醉了酒,闹着非要进来……”
宋卿鸾乍听到“段太傅”三字,面色立即阴沉下来,明明前一刻还在兴致盎然地喂食,却在下一刻将鸟食悉数扔到鸟儿身上,狠狠地推了一下鸟笼,吓得笼中之鸟怪叫一声。宋卿鸾微微眯起眸子,阴冷道:“未得召令便敢擅闯禁宫,他以为他手下有几个兵,就可以当宫中禁军全死光了么!”重重换一口气,冷笑道:“他不是想发酒疯么,好啊,正好外面天寒地冻的,足可以让他清醒一下——把他给我扔出去!”
小全子脸色大变:“圣上,使不得啊……”
“怎么?如今朕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小全子无法,只好领命退下。宋卿鸾却忽然从背后叫住他:“算了,让他进来吧。”一面疾步上前,赶在了他的前面:“挑这样的天气进宫,还是晚上,他是傻了么?”
等到了殿门口,果然见到段尧欢正歪歪斜斜地,由几个内侍扶着,嘴里仍在含糊低语,看样子确实醉的不轻。他的酒量一向很好,要醉到如今这个地步,可想而知到底喝了多少酒。
宋卿鸾不由皱起了眉,想近身察看情况,甫一抬脚,却又止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吩咐人将段尧欢扶了进去,自己尾随其后,等将段尧欢安置妥当,又挥手将一干人等全部屏退。
殿内红烛高烧,灯火通明,宋卿鸾站在榻前几步开外,仍能将段尧欢一些细微举动尽收眼底。
他半躺半坐在床上,仍是半闭着双眼,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醉话,眉头却始终皱着,似乎在半醉半醒之间,仍有诸多苦痛难以遣怀。
宋卿鸾隔着几步之遥看他,见他缓缓睁开双眼,望向自己,伸手道:“卿鸾……”
烛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部线条映衬地分外柔和。他的一双眸子染了醉意,里头仿佛有千般情意欲说还休,就那么脉脉地望向宋卿鸾,无声无息之间,倒映着烛火跳跃。
宋卿鸾终于还是慢慢地踱了过去,她停在榻前,低头看着他道:“王爷未得传召深夜入宫,想必是有什么急事罢?”
段尧欢挣扎着起身,将宋卿鸾一把拉过,带入怀中,紧紧搂着她道:“卿鸾,你终于肯见我了,你是还在生我的气么?你为什么……为什么……”
宋卿鸾冷笑一声,正欲将他推开,却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微微退开些许,试探地抚摸的额头——果然是烫的惊人!
宋卿鸾几乎瞬间乱了心神,她看向段尧欢,见他此时复又闭上双眼,连醉话也不再有了,显然是已经昏睡过去。她见了他这副样子,已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太傅,太傅,你别吓我啊……”转头朝外间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小全子赶来时,便见宋卿鸾将段尧欢半个身子搂在怀里,眼眶泛红,脸色惨白,抬头见是他来了,忙哆嗦道:“快,太傅烧得厉害,快去传太医!”
小全子闻言忙不迭地跑出去,可因宋卿鸾在宫中从来只传唤李太医看诊,时间久了,旁的太医不免就有些懈怠。偏巧今日不是李太医当值,那位当值的黄太医如何能想到今晚会被传唤,早早地便上床歇息了。又因这天寒地冻的,这一路上多有耽搁,等到太医赶到的时候,竟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宋卿鸾苦捱了一个时辰,可谓备受煎熬,见到那黄太医之时如何不恼!
那黄太医自知有罪,等见到宋卿鸾后先是下跪请罪,以求宽恕,孰料她竟无半句责骂,只吩咐他尽快替段尧欢看诊,便松了一口气,着手替段尧欢诊治。
宋卿鸾隐忍不发,眼见黄太医又是开方熬药又是湿敷降温,一直折腾到大半夜,终于将段尧欢的烧给逼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方才瞥了黄太医一眼,转而冷冷道:“黄太医受朕传召,却迟迟拖延看诊,不免有目中无朕,贻误病情之嫌,拖出去杖责三十,扔出宫去!”
黄太医怎么也料不到她竟会秋后算账,一时愣在原地,等到反应过来,已被人架着拖出去执行,一时哀嚎求饶声不绝,可宋卿鸾只做不闻,全副神思只在段尧欢身上,又哪里管他。
小全子颇为识趣,见已无事,便带着众人纷纷退下,一时屋内又只剩宋卿鸾与段尧欢两人。
宋卿鸾起先还拿着湿汗巾替段尧欢擦拭面庞,但擦了一会始终觉得不顺手,仔细一看,惊觉段尧欢脸上肌肤已被擦得通红,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下手没有轻重,连忙将汗巾扔了,一时无事可做,便趴在段尧欢身上,静静地看着他。
室内烛火兀自烧着,偶有灯花爆裂,发出几声轻响,衬得屋里愈发静了。
宋卿鸾趴在段尧欢胸前,伸手仔细描画他的眉眼,指尖慢慢下滑,触到他睫毛时不免稍有停顿——他的睫毛又浓又密,却又不是浓成一团,而是根根纤长分明,宋卿鸾粗粗比划了下,倒占了她小半个拇指,不觉微笑起来,然而那笑意转瞬即逝,她忽然悲哀地想,自己穷尽一生,怕也无法忘却他的容颜。
宋卿鸾仍在失神当中,段尧欢却已有醒转的迹象,他缓缓地睁开双眼,有些费力地看清眼前之人,忽然猛地将她拉入怀里,哽咽道:“你终于肯见我了么?卿鸾,你究竟,在同我闹甚么?不管是甚么,你都原谅我好不好?答应我,你以后千万别再躲着我了,你不知道,这些天,我过得简直生不如死……”
“原谅?”宋卿鸾嗤笑道:“太傅对我,五年如一日,你做得这样好,从未出过一点差错,要我原谅你甚么呢?”
段尧欢听她说话这样阴阳怪气,心中更觉不安,忙说道:“你这样说,就是还在生我气了,我当日说出那样一番话,确实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只要你答应原谅我,不再躲着我,你教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宋卿鸾有一瞬间,几乎便想脱口而出:那如果我要你手中的兵权呢?你给是不给?然而这话,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她静静地看着他,不露半分神色:“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躲着你了。”
段尧欢喜道:“真的?”
“真的。”宋卿鸾苦笑道:“我甚么时候,骗过你?”
段尧欢抬手捧着她的脸,欣喜道:“卿鸾……”他不知她话外所指,只当这次仍同往常一样,已是雨过天晴了。
第54章 有无真心
宋卿鸾看着他, 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他的面容:“太傅从前常教导我,遇事要冷静自持,切不可任意妄为, 不计后果,怎么如今自个儿却犯了错, 可不教做学生的耻笑?”微微一笑道:“我自是不会追究你擅闯宫禁之罪, 可这外面冰天雪地的, 又是大晚上,你喝成这样, 不管不顾地进宫,也不知同守门的侍卫纠缠了多久,冻坏了可怎么好?我先时听说你醉酒闯宫,便担心你有事, 果不其然, 你早发起了烧, 唉,烧坏了该寻哪个来赔我?”
段尧欢也知自己一碰到宋卿鸾的事便昏了头脑, 她先前疏远冷淡他,又刻意提拔亲近周怀素,让他害怕难受到了极点, 这才不管不顾非要进宫见她一面,以求心安,如今心愿既遂,也知宋卿鸾心中仍有自己, 这才如溺水之人获救一般,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见宋卿鸾仍是为他担惊受怕,不免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抓着她的手道:“卿鸾,我……”
宋卿鸾却伸出食指,轻点在他的唇上,说道:“你的烧已退,酒却还未完全醒,先别说话了,快些休息罢,我就在一旁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