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顾淮摇着手,道:“方才你说那女子是陛下在万陵县认识的,是一位农家女子?”
“确切的说,是农家长大的。据儿子所知,那女子是被一农妇调包的,生身父母不详,想来应该不差。”
顾淮抚了一把胡须,陷入深思。
沁妃娘娘明明是故去了的,以皇贵妃之礼葬在皇陵。那么这女子是谁,与沁妃是什么关系,陛下可有看出什么端倪吗?
“父亲,您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为父且问你,陛下待那女子如何?”
“甚好。”
顾安回答着,见父亲对周月上如此感兴趣,暗想着难不成父亲认识周姑娘的亲生父母?他心下一动,开口问道:“父亲可是见过长得与周姑娘相似之人?”
“周姑娘?”顾淮捉住儿子的称呼,“你唤她周姑娘。”
“哦,她虽给陛下冲过喜,但陛下与她一直以礼相待。原先儿子以为陛下认了她的名分,不想昨日进京时陛下交待过,以后无论是谁,皆称她为姑娘。”
“原来如此。”
顾淮的眉头皱得更深,陛下一定认出周姑娘的长相。他让别人这么称呼周姑娘,一定是有深意的。
皇宫之内,最不缺的就是阴私。
相似的人不少,大多都是芸芸众生泛泛之辈。长成那般倾国之貌还相似的,恐怕就没那么多见了。
他想到一个可能,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
倘若真是那样,那么周姑娘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而是金枝玉叶。
“成礼,那周姑娘当初冲喜时,进的可是顾家的让,所嫁之人是否姓顾名安?”
顾安惊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爹提起这事是何用意?周姑娘嫁的人明明是陛下,一个名字而已,父亲为何着重提起?
“父亲,您…”
“你且别管为父是何用意,你且回答是与不是?”
“正是。”顾安答着,眼里的疑惑更深。
顾淮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父子二人取完东西离开,园子里已不见周月上的踪影。
顾淮将东西呈到晏桓的面前,恭敬地静立在一边。龙椅上的晏桓已换上明黄的龙袍,袍子是尚衣局集所有绣娘赶制出来的。
年轻的帝王面沉如水,一夜未眠仍然不见丝毫倦色。
“陛下,臣今日在王府里见到周姑娘。”
顾淮见他看完手上的东西,轻声地提了一句。
这一句话说完,晏桓慢慢抬起头,淡淡地看过来。顾淮心一紧,皇宫秘辛,岂是一个臣子可以窥破的。
“陛下,臣听成礼提起周姑娘在万陵时曾以冲喜为名,与陛下有些渊源。臣以为周姑娘出身低微,流光再美终是太过薄弱,岂能与日月同辉。臣斗胆进言,周姑娘进的是顾家门,我顾家才应该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站在帝王的角度,确实解决了一个难题。
周月上虽是冲喜之妻,在民间依旧算是发妻。
陛下身份尊贵,周姑娘长得再是花容月貌也不能当皇后。且顾淮这话说得极有技巧,他们顾家愿意照顾周月上。
这个照顾,意思可就大了去。
倘若周月上真与沁妃有关,那就是公主之身,金枝玉叶。就算不能正名,以陛下让她住在王爷的行为,不难看出陛下有拂照她之意。
这样的身份嫁进顾家,做顾家的长媳,也是可以的。
即使周月上和沁妃没关系,陛下这么护着她其用意明显。刚巧那周姑娘生身父母不详,顾家可以认做女儿。将来进宫,也能得到相应的位分。
都是玩弄权谋的人,晏桓略一思索就明白顾淮的意思。
身为帝王,他觉得顾淮的进言极好。但为何他心里那么的不舒服,一想到她有可能是自己的妹妹,将要嫁给别的男人…
他垂下眼眸,“此乃朕之私事,朕心中自有定夺。”
顾淮立马跪下,伏首在地,“臣逾越了。”
第52章
晏桓拂了一下衣袖,示意他退下。
他恭敬地行了大礼,弯着腰退出去。一出藏龙殿,外面的风一吹,觉得自己后背都凉飕飕的,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帝心难测,他真是有些忘形了。
仗着顾家和陛下的情分,居然敢揣测圣意,当真是越活越活去,还将陛下当成皇子,忘记君臣有别。心里警醒着,日后万不可再提起来那周姑娘。
看来陛下对那位周姑娘,确实很看重。
“父亲,您脸色为何这么难看?”守在宫外的顾安进自己父亲进来,忙上前扶着,关切问道。
“为父老了,脑子都不中用了。方才提了一句周姑娘,陛下似乎很是不悦。成礼啊,你且切记,以后万不可私自猜测圣意,千万不可因为陛下与咱们家的渊源而飘然得意。”
顾安认真听着父亲的教诲,点头应下。
以前在上河村时,他就瞧出陛下对周姑娘不一般。周姑娘以后的造化不会小,就算当不上皇后,四妃之一应该有的。
父子二人上了马车,一路回顾府。
此事不表,且说周月上得知现在的晏桓已是皇帝,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她身份不明,又因为那冲喜一事,若是一直住在王府恐怕会引来别人的臆测。
可是她也没有傻到要和晏桓撇清关系,就算是撇也撇不清。大树底下好乘凉,她有陛下做靠山,在京中做什么都可以。
开铺子开酒楼,不拘哪一样都行。
眼看着子时将到,她还是睡不着。想法是好的,只是一想到以后的日子里,不会再有他似乎有些不是滋味。
哎。
她长长地叹一口气。
“为何叹气?”
帘子被掀开,修长挺拔的身影走进来。
待看清来人,她拥被坐起。他是属猫的吗?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紫云守在外面,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一起到他如今的身份,忙起身行礼。
“陛下,您怎么回来了?”
晏桓不说话,坐到圆桌边。灯芯原本是豆粒大的,他打开灯罩挑亮了些。室内顿时明亮不少,灯下明黄的龙袍尊贵华美,备显尊荣。这样颜色的凤袍,她以前也穿过。
“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他淡淡地问着,在他的抬手示意下,她平身站到一边。
“坐吧。”
她依言,就势坐在床边。“也没做些什么,在王府里四处走了一下。看池子里冒出来的荷叶长得旺盛,就多坐了一会。”
“是不是觉得无趣?”
无趣自然是有一点的,他刚登基,想必京中还没那么太平。她也不敢冒险出府,万一招来什么祸事,得不偿失。
以前她身为皇后时,虽然日子也平淡,但好歹还能有个乐子。什么妃嫔之间争风吃醋啊,叫上几个宫女太监说些趣事啊,总归是能打发时间。
现在不一样,整个王府里一个主子都没有。相熟些的宋嬷嬷忙得不见人影,她也不好意思叫人家过来说话。
“还好的,王府里吃得好穿得好,比上河村强。”
她话是这么说,但语气并不欢烈。他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这平淡的话就知道她在王府住着并不算开心。
“想住在宫里吗?
当然不想的,前世住了好几年,虽然锦衣玉食,奴婢成群。可没有自由,连丈夫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有什么好的。
她心提起来,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把自己弄进宫里去,莫不是自己真与沁妃有关,或者就是对方的孩子?
“我…民女散漫惯了,进了宫怕是守不了规矩。”
晏桓眸光一冷,是守不了规矩,还是不想守规矩。难道呆在他的身边就那么难受,王府住着不开心,宫里也不愿意去。
是不是对于她来说,有关自己的生活她都不想参与。
眼下她身份未明,派出去的暗卫还未查清当年沁妃出宫后到底去了哪里。宋嬷嬷也不知道,他想母后是一定知道的,只是母后已经不在了。
“是吗?你当初是以顾家少夫人的身份进的顾家,可有什么想法?”
周月上眼神闪了闪,今天的他似乎太奇怪了。问的话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异?她对万陵的顾家自然是有看法的,但对京城的顾家没有半点的看法。
“顾大人和顾公子都是朝中栋梁,陛下的左膀右臂,当然都是极有才能的人。”
显然这个答案还算中肯,晏桓沉默着。
那个关于她愿不愿去顾家的话始终没有问出口,他不能留在她身边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她往外面推。
如果最后确认他是自己的皇妹,再说吧。
“好,朕知道了,你歇息吧。”
他站起来,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子出去。明黄的背影透着些许寂寥,就像前世他坐在轮椅上,与所有人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强烈到她心中所想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陛下,这么晚了,您就歇在王府吧。”
“嗯。”
他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径直出了房门。
周月上觉得事情越发的怪异,深更半夜的他跑到自己房间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