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那般,那么她的皇儿,会被新帝猜忌,一生受制。
祥泰哪能不明白自己母后的意思,母子二人现在的心头刺就是端王晏桓。只要晏桓不存在,他这个帝位就坐得光明正大。
所以,为了他的江山,晏桓要么死,要么俯首称臣。
“母后你且放心,一切皆看他如何做。”
常太后点头,“眼下咱们静观其变,无论他进不进宫,陛下都有法子治他。镇国公那边,再是谋划终敌不过天子之威。只待晏桓称臣,陛下再收拾那些逆臣不迟。”
祥泰帝目光阴沉,半晌才点点头。
子时一刻,祥泰走出藏龙殿。初夏的天,晚风还有些凉,吹在人身上灌进袖口中,直窜到脊背,钻进心间。
从心到外的凉。
今夜尤甚。
宫中灯火通明,藏龙殿外被照得如白昼。放眼之处,开阔无遮挡。他眉心跳了一下,眯起眼四下看去。
什么都没有。
“直接去寝宫。”
他吩咐着,今夜他不想去任何妃嫔的宫殿,也没有心情宠幸任何的女人。他的后宫之中,妃嫔并不算多,大多都是以前王府里的老人。
登基一年多,选过一次秀,很是失败。
他想选的人家,包括镇国公府在内,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都没有未婚配的姑娘。便是有未出阁的,也都定了人家。
一路回到寝宫,进了内寝,随侍的太监赶紧上前替他更衣。
躺在龙榻上,眼睛都不敢闭。帝位之侧还有嫡出的皇弟,他这个皇位坐得极不安稳。朝中的大臣有一半以上没有归顺,每逢朝议,诸事不顺。
他这个天子,当得真够憋屈的。
明黄的幔帐,还有一室的灯火明亮。刺得他根本也闭不了眼,闭了眼还是明晃晃的。帝王之色,尊贵无比。
年少时,他就渴望黄袍加身,祥龙腾飞。
一步步谋划,终于坐上帝位。
看样子,九皇弟不服啊。对方压根不认自己这个君王,这样也好,明日早朝他以天子之名,定对方的罪。
要是九皇弟不伏罪,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捉拿。想了许久,仔细在心里过一遍明天要如何行事。终于心安了心,闭上眼睛。
半睡半醒间,似乎有人在高呼“陛下”。
很快就有慌乱的脚步声涌进来,他猛地睁开眼,怒视着不停唤他的内侍,“何事如此慌张?”
“陛下…他们打进来了…”
“什么打进来了?”他心一沉,翻身坐起。
第50章
内侍浑身颤抖着,如筛糠一般。暗灰色的袍子下摆都在晃动,差点就站不稳。宫变这样的事情,对于他们奴才们来讲,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大事。
“是端王…镇国公…”
什么?
祥泰的身体一软,内侍赶紧上前扶着他。他缓缓心神,眉心突突地跳着。
那个逆臣,竟然敢?
“快,快召安国公进宫。”
“安国公府那边毫无动静,哀家想着怕是早就被缠住了。”常太后的声音传过来,紧跟着人走进来。就光穿了一件暗赤花纹的常服,外面罩着金绣的系带披风,头上未戴任何首饰,一看就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
她神色还算平静,比祥泰帝要强。
“母后…”
“陛下,已经出不了宫了。无论是镇国公府还是梁国公府,恐怕都鞭长莫及,无法前来救驾。哀家已命宫中侍卫暗卫们都已待命,就等陛下您的吩咐。”
祥泰地瘫坐着,他还吩咐什么人?要人没人,要兵没兵。就那些个侍卫能抵什么用?这一会儿,他都能听到外面的厮杀声。
“陛下!”
常太后心急如焚,是他们大意了。以为晏桓会先礼后兵,他们只要静观其变,就能占尽先机。哪里知道对方根本不与他们照面,直接攻进皇宫。
到了这个时候,要么弃宫逃生,以图后谋。要么另辟生路,决一生死。
“陛下,你赶紧下个圣旨,命影卫们送出去。封那胡应山为定国大将军,让他出兵对抗晏桓。我听说胡应山有个女儿,你可以应诺他,立他女儿为皇贵妃。”
祥泰回过神来,没错,东山那边还驻扎着胡应山的三十万大军。胡应山原本是草莽出身,在边陲时得了胡老将军的常识,收为义子。
胡老将军死后,子承父业,他才冒出了头。
人皆逐利,胡应山带兵进京,未偿没有搏一搏的意思。怎奈师出无名,于是一直驻扎在东山。自己是天子,这一旨招安,即给了他功名利荣华富贵,还封了他女儿为皇贵妃,想来他应该是极满意的。
关键时候,还是母后主意正。
“母后,朕这就拟旨。封胡应山为定国大将军。他的女儿为皇贵妃。”
“不用了,我胡应山不稀罕当你的定国大将军,我的女儿也不会进宫来当什么皇贵妃。”随着一声落下,一身战袍的胡应山出现在内室里。
常太后和祥泰帝大惊失色。他们没有见过胡应山,不想对方长得如此儒雅,颇为俊逸,一点都不像个武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胡应山不说话,轻蔑地看一眼还未写完的圣旨,“哼?皇贵妃?可惜我胡应山不稀罕。莫说是皇贵妃,就是封我女儿当皇后,我都不乐意。”
祥泰羞愤地丢开笔,指着他,“大胆乱臣贼子,竟然敢私闯皇宫。来人哪,给朕将人拿下!”
半晌,一点动静都没有。
常太后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胡应山能闯进陛下的寝宫,想必是带了兵进宫的。那么今日夜袭皇宫的人,就是对方。
“你…竟然是端王的人?”
“没错,臣只认嫡系。我家主子是先皇嫡子,嫡皇后所出,乃正统的皇位继承人。”
胡应山昂着头,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恭敬地让开路,身体站得笔直。
很快,内室里又走进一个人。
墨发乌衣,神情冷峻。
正是晏桓。
常太后的脸色变得惨白,怎么可能?他没有毒发身亡,而且看起来似乎身体并无大碍的样子。那隐世毒仙不是说离花是奇毒,当世无人能解吗?
祥泰身体往后倒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好端端出现在眼前的人。
“九皇弟…”
“五皇兄,别来无恙。”晏桓说着,眼神淡淡地看向那对母子。
上一世,他与这对母子斗智斗勇,费心一年多的布局才重夺回皇权。一切只因他身体有残,已不能承继皇位。
最后被他推上帝位的是大皇兄的儿子,少瑜。
“五皇弟这一年多去了哪里,朕很是挂念。你能平安抵京,朕甚感欣慰。见你身体大好,想来病症已除…今日得知你归京,朕就一直在等你进宫,咱们皇兄弟二人好好叙个旧。”
祥泰说着,勉力站直着身体。
他是帝王,王者之气不能丢。
晏桓淡淡一笑,“皇兄说得没错,你我皇兄弟二人之间,确实有许多要叙叙的地方。比如说母后的死,太子皇兄的病,还有三皇兄四皇兄为何都英年早逝。”
祥泰的瞳孔一缩,竟有些不敢直视他幽深的眼神。
九皇弟都知道了?
“皇儿,你在说笑吧,生死有命,先皇后…”
常太后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什么东西砸过来。正砸在她的头上,冰凉湿漉漉的。茶水混着血水流下来,她的头上是残留的茶叶。
她呆住了。
“你有什么资格唤皇儿二字,有什么资格提我母后。”晏桓一字一字地说着,脸上依旧平静。可是任谁都能感觉到人,他平静之下的愤怒。
“一个妃妾,一个庶子,居然谋害主母,残害手足。若是天下真让人你等残暴之人占去,岂不是乾坤埋葬,天无明日。”
“我晏桓乃晏氏嫡系,嫡后之子,却遭你等小人算计,差点命丧孤郊。幸得父皇母皇在天之灵佑护,使我能逢凶化吉,重回宫中。今日我就要替晏氏除掉残害手足之人,还我皇族龙威!”
“臣等誓死追随!”
胡应山立马跪在地上,声音洪亮。
外面的将士臣子们也跪了一地,高呼着拥挤端王。不知谁喊了一句“陛下万岁。”所有人都跟着喊起来。
祥泰瘫坐在榻上,心知一切都完了。
常太后却是不服,凭什么她谋划多年,明明已经得到天下最至高无上的身份,却还是要被人生生毁去。
“够了!你是晏氏的子孙,陛下也是先皇亲生的骨肉。这江山交到陛下手中,何错之有?先皇去得急,临终将天下托付陛下,陛下是当之无愧的真命天子,天命所归。”
“是吗?”
晏桓慢慢地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明黄的卷轴,一看就是圣旨。
他将圣旨随手交给耿今来,低声吩咐,“念!”
“……朕之嫡九子晏桓,仁德谦厚,礼贤恭亲,甚得朕心…望众臣工悉心辅佐,匡扶社稷。”
“不,不可能!父皇根本没有立下遗诏…”祥泰猛地摇头,父皇病重的那段时间,寝宫里都是母后的人,不可能有遗诏。
耿今来举着遗诏,走到殿外,再次大声念一遍,并向众臣展示先皇的真迹。今日进宫的都是重臣,朝中肱股,皆是见过先皇笔迹的人。